“只出于个人的愿望,就把一个原本就愿意回应追随者期望的、多少深陷于苦难的人想求也求不到的活生生的人类,强行地——变成一个‘神’。”
“这就是你的信仰么,安塔希娅前辈?”
……
……
“……原来。”
“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察觉,却因为被仇恨蒙蔽了的……我的心,迟迟没有发现的事实,就是这个。”
痛苦,悔恨……
似乎都已经迟了。
以这罪无可赦之身,还有什么资格——
*****
在只有美好和幸福的回忆的梦中,是没有时间流逝这个概念的。
从千百年的经历中挑选出的这些珍贵的片段,成为了让日趋冰冷的心越来越安宁的柔化剂,越是深陷其中,寥寥无几的人性便流失得越快的他从不去想与时间相关的事情。
编织这些梦境的书一般外表的英灵时不时便欢快地翻动着自己的书页,用小女孩儿的稚嫩嗓音问他:
——今天要挑选哪一个呢?
——和金色头发的大哥哥、绿色头发的大哥哥玩耍的故事,和褐色头发的大哥哥打闹的故事,和白色的毛茸茸的大哥哥一起喝酒的故事……还有好多好多。
他其实从没有真的去挑,也没有回应那个英灵的问题,抬步踏入梦中的宫殿,就走入了建构在回忆之上的虚幻的世界。
随机进入的回忆因此从不固定。
有的时候背景设置在千年前的乌鲁克,清亮的月色拂落在王宫前的平地上,最早的挚友和最开始追求过的人,还有他,三人背靠在一起。脚边散落着空了的酒瓶,和月光混在了一起,直到天明都无人来收拾
有的时候画面一转,他手中提着的也是一壶酒,还是一壶没发酵成功的果酒。他靠在树下,三个大抵十几岁的小鬼在目光能及的地方打闹,其中一个小鬼跟朋友聊天都不专心,飘忽的目光时不时往他这边瞅,屡战屡败都没有气馁,还在那里跃跃欲试。
然后……
就说现在吧。
他坐在放眼望不见尽头、只能隐约看见远处一座高塔的轮廓的花海里,指尖中间还掐着一根花茎。
应该是在编花环。
垂眸对着这根已经被切断了的紫色小花看了一阵,他好像想起了一点,有了些许浅薄的印象。
然而,真正让这个猜测落实的却并非模糊的记忆,而是就在身边黏着他不放,嘴上也很吵闹的另一个人的话音:
“埃迪给我编一个花环吧”
“埃迪你不能这么偏心啊,我都期待地望着你了,嗯?埃迪”
埃迪埃迪埃迪埃迪——就这样叫个不停。
幸好这里就是一个梦,不然,他又要被头疼欲裂地吵醒了。
“啊啊,埃迪!你居然连搭理我都不愿意了,我又惹你生气了?咦,不会吧——”
“……”
真有够吵的啊。
他不说话,只是因为现在的他对“埃迪”这个名字,已经没有明显的反应了。知道是在叫他,但这个名字却失去了触动他的能力,仿若在呼唤与他无关的旁人。
所以,没有特意去看聒噪个不停的处于过去回忆中的梦魇,他只是捏着这一根花,神色淡淡,眸色同样如雾色般平淡。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噪音似是消失了。
他看着花发呆,过了半晌,才听到从身旁传来的熟悉的嗓音。
“怎么啦?”
还不见表情的梦魇问:“让我先猜一猜……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编了?”
这话问到了重点。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神色还是跟方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唉。”
从旁而来的叹息。
“我知道。我就知道。已经忘了吗,这么快,已经连这个……都忘记了。”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教你,就像这样……”
伴随着花叶被衣摆牵连得摇曳的窸窣声响,梦魇走到了他的身前,就这样矮下了身形,拿住了那根刚从指间滑下的花。
这是“梦”本不应该出现的情节,所以,他抬起了头。
映入眼中的面容也没有改变,还是那一只白发的梦魇。区别可能只在于,那双似是要将他整个烙印在其中的紫眸中,浮现出了同样不应该在梦中出现的灼灼的情绪。
梦魇注视着他,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可是,从他背后吹来的风却带来了血的气息。
“‘埃利克’只是你人生中的一部分,你是他。但是,真正的你——只有‘埃迪’这一个名字。”
“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
他不变的金眸中,也完整地倒映进了梦魇仿佛在扭曲的影子。
对方很快就满头大汗,从眉眼之间显现出冰冷而愤恨的阴翳。但,即使如此,也要顽固地伸出手,抓住明明就在眼前的他——
“……”
奇怪。
或许梦魇都没想到,犹如冷眼旁观他的痛苦的男人会在半晌过后,淡淡地开口。
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该走了。”
话音方才落下,梦魇面上的惊诧和出乎意料的一抹狂喜陡然凝固,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和这被蛛网般的裂痕笼罩的梦境一起,在短暂的摇晃中悄然模糊。
继而——发出了一声只有梦的主人能够听到的破碎的脆响。
……
他醒来了。
缓缓地睁开眼,从窗户缝隙投来的阳光如往常般投落到脚前。
也是一如往常那般。
在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