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眼神,他从未见过。
仿佛求仁得仁,是一种释然的快乐。
他觉得喻文州好像是在庆祝一样,庆祝料对了这桩事,庆祝帮自己挡下了一枪。这个人总是这样,喜欢自作聪明,想出一些他想不到的办法来化解危机,宁可自己生死未知。
真讨厌这种人。这种拿命对他好的人。
自参加军统,他的教官就告诉他,要想活命,要想战胜敌人,首先就要认定自己是一件冷血的武器,只需记得该去杀谁、该去听从于谁。
黄少天做到了,做得很好,但凡和他遭遇的敌人,都是同一种结局。出任务的黄少天,无疑就是一个可怕的杀人机器,不知来路不知去向,让敌人闻风丧胆。
可是唯有喻文州,让黄少天不得不承认,他还是个有情感、有生命的人。喻文州越是对他好,越是幸福,他就越是和普通人一样,害怕失去自己所拥有的。每一次遭遇危险,喻文州都会尽全力保全他,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于是他很生气。
既然计谋上比不过喻文州,那么他很愿意在见血的硬仗中,挺身挡在喻文州身前,保护他安然无恙。但即使这样,这个讨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想在危险来临之际把自己一脚踢出去,踢得远远的。
这般聪明,怎么就不明白,我愿意与你生死共担呢?
殷红刺眼。
他明白此时不能露面,不能陪在他身边,撤离是最好的选择。人群拥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拽着跑,和喻文州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是他的视线却从未离开那个倒在大厅的人,直到冲出大楼、穿越车水马龙,再也不看到。
陈夜辉终于也体验了一回,被追杀的感觉。
给他这种感觉的,正是常常于暗夜中杀人遁迹的蓝河。
喻文州自察觉陈夜辉情况有异,就暗中知会了蓝河,如有意外,务必追踪到他,不可让其逃脱。蓝河自然信任喻文州,舞会那天他就守在陈夜辉住处附近,一旦有所变故,组员来报,他就立即截杀。
只是陈夜辉,这个游走在军统和□□之间的两面人,的确是只不好对付的狐狸。
出事的第二天夜里,蓝河锁定了陈夜辉的位置,在他以为风声稍过、打算回到住处收拾行李转移的时候,将他逼到了隔壁仓库的死角。
他的枪在蓝河手中,两腿各中一刀,靠着货箱动弹不得。
“呦,我当是谁呢,你还没投共啊?真不容易。”
这话听着不舒服,蓝河也懒得计较,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
“君莫笑不愧是君莫笑,在他还是一叶之秋的时候我就领教过。你这样厉害的人,都能被他利用得团团转,也亏得他就是个□□,要是汉奸,咱们估计早就完蛋了。”
黑暗中仅有月色为光,蓝河嘴角的冷笑让陈夜辉再度有些紧张,生怕这个浑身都是武器的人再给自己的腿上来几刀。
幸好蓝河不屑于这种折磨人的功夫,仅是回以沉默。他再度肯定,今天自己脚下这个人是必死无疑了。单凭他知道当年的一叶之秋和君莫笑同为一人,即使喻文州放过他,蓝河也不会让他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虽然断了联系,但那个人的安危还是要顾及的。
有些东西终究无法割舍,蓝河承认。
当然,喻文州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陈夜辉在看到蓝河背后走过来的人、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就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的那一枪,打中了喻文州的左肩,不仅印证了自己的祸心,还在一定程度上洗脱了日本人对喻文州的怀疑。
趁着局势有所改观,黄少天也暂时不在身边,喻文州以伤势不严重、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住院,花了一天时间,迅速安排那天在舞会露面的同志撤出南京,晚上接到了蓝河的线报,就赶到了此地。
他需要在陈夜辉这里确定,对于黄少天的追杀,军统是否派出了其他人。
“重庆方面,让你来除掉夜雨,对吗?”
“没错。我说喻文州,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带出来这么无法无天的手下。”
听到“手下”这个字眼,喻文州也是一记冷笑。
“他不是我的手下,从来都不是。”
沉静的声音只有在谈及黄少天这个人,才会带有感情。
“他是我的爱人,所以这也是你今天必须死的原因。”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陈夜辉一脸震惊,继而发出了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讽刺的笑。
爱人?竟然是爱人……
“文州,你和他废什么话,赶紧处理了回去休息!”
喻文州始料未及,黄少天居然来了!
陈夜辉还在笑,笑得让人看着发毛。
“喂喂喂说你呢,死到临头了笑得这么难听恶心谁呢!”
“自然是笑你们,一个把另一个当成工具,居然还能成为恋人,看你这样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能不好笑么?”
黄少天听着摸不着头脑,心里又莫名地乱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问你的爱人啊夜雨,你难道不知道,八年前的那桩案子,就是拜他所赐,你差点儿送了命?”
黄少天愣住了。
八年前,他和喻文州被军统派去东北,营救一批关押在监狱里的情报人员,可是救出来发现其中混入了两名□□的人,这二人趁机逃跑,上面怪罪下来,他们接受了军事审判,如果不是发生了紧急军情将他和喻文州征调前线,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