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刘荃已经在上朝前就与他议过此事,恳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自己的帝师能够在朝堂之上支持他的决定。
蔡鹏初时有些犹豫,思虑一番过后,才答应了新帝的要求。
他以为刘荃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思念承皇帝,毕竟少主乃是先帝唯一的儿子,父子俩又确实经历了种种磨难,感情甚笃。
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刘炘确实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甚好,好到连他死后儿子要如何给父皇守孝,先帝都已经跟当时还是太子的刘荃吩咐得清清楚楚。
少主如今不过十四岁,无论文治武功都不显眼,临朝都不过数月,还是个顶新的新手,更不用说做出什么丰功伟绩,能够证明新帝有治国之才。
若要让天下归服,实干路线显然要走很长时间才有效果,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既然刘荃是以仁孝之名即位,那就要想办法把这个品德表现到极致——要仁就至仁,要孝就至孝!
如果和其他继位的新帝一样,为先帝守孝二十七日,那显然不能表现刘荃的“至孝”,所以他要主动提出结庐三年,让天下人都看到帝王的诚意。
若是这件事放在任何别的成年皇帝身上,都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拿孝期中必须遵守的一件事来论,就已经极难遵守了。
既然是结庐守重孝,那就肯定不能宠幸嫔妃,更不能与她们生育皇子,这对于子嗣多多益善的皇族来说,显然是不合理的。
但放在刘荃身上,情况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毕竟他年纪尚轻,哪怕是三年之后也不过十七岁,放在寻常人家,现在就谈人伦之事,确实为过早。
更何况他原本就体弱,太早行房事更是有损精气,还不如借这个机会继续调养,“养精蓄锐”,三年之后再与嫔妃生育子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刘荃的出身,在某种程度上其实算是有污点的——因为他的外家徐氏,可是参与了谋逆的罪人。
所以这个时候,新帝就更要想办法营造一个完美的形象,来消除外家谋逆带来的负面影响。
当然,先帝此计若是只针对刘荃一人,那还谈不上一箭双雕的绝策……
他真正要防范的,始终有摄政王刘煜。
宾天前亲自用那道“可取而代之”的口谕把煜亲王这个新帝的皇叔置于尴尬为难的境地,再让刘荃用孝作为武器,抵御可能有不臣之心的皇叔。
不论是反王造反,还是皇族夺嫡,无论再怎么牵强附会,也要“师出有名”。
要么是清君侧、治小人,要么控诉暴君如何残暴不仁、不敬祖训、倒行逆施……总之造反的人必须要给天下人和后世一个理由,证明“不是他要造反,而是他不得不反啊”。
现在新帝至孝,愿为承皇帝守孝三年,乃是天下的表率,若有人在圣上为先帝守孝的时候造反,实在难有理由“师出有名”。
因为造反者不能跟天下人说,那个乖乖给先帝守孝、而且还守孝三年的皇帝是个暴君、是个昏君。
换言之,孝期不仅能给刘荃树立一个仁孝的好形象,而且还形成了一道盔甲。
哪怕煜亲王确有不臣之心,也不敢在这个时期轻举妄动,而要寻找到更为“合理”的借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足以让煜亲王头疼很久。
而且等到三年孝期一过,煜亲王就更难以帝王本身的瑕疵入手来创造这个借口了。
就好像七出三不去中,“与更三年丧者”不可去一样,给父母守了三年孝的女人不能随意被出妇,给先帝守了三年孝的帝王德行好,口碑佳,就更不好随意去推翻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造反的人不像厉皇帝刘焜那样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看煜亲王以往的表现,在他被魇症缠身、最有可能发疯的时候都没有疯,现在魇病都好了,那疯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
这背后的故事怎样曲折,众臣并不知晓……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在新帝说出一个决定的时候,表明自己该有的态度。
丁灏见煜亲王不表态,已经习惯,所以并不觉得奇怪。但他见百官之首的蔡鹏也按兵不动,还以为中书令在默默思考该如何劝说陛下,于是心中微动。
他与蔡鹏虽皆为顾命大臣,但在先帝和陛下面前,自己不如蔡鹏得到上位者看重,却是事实。
位极人臣,当然也是所有为官者的心愿,但想办法在陛下心中占据更多的位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好好筹谋,步步为营。
蔡鹏曾在京中为官,后去偏远贫瘠之地辗转多年,以博学见长,可教导殿下史书国策。
他自己则从地方大员一路回到天京,出身世家,深谙为官之道,也熟识各级政务,将来可辅助君王处理实务。
只不过天子眼下才十四岁,离真正的亲政还早了些,所以学习显然是他现阶段更重要的事情,身为帝师的蔡大人比丁大人更得圣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丁大人觉得,这种情况,不能一直持续下去,总要有些变化才行。
丁灏觉得,刘荃不像先帝,他并非心思深沉之人,而且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耳根也比较软,这时候在他身边的臣子必须表现得稍微强势一点,让其心生崇敬,才更容易得到陛下的注意和信任。
所以听了陛下之言,丁灏迅速在心中形成腹稿,趁蔡鹏还未出声,就抢占先机。
但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