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钟摇头,“我爸说他去镇岳宫找了好几次,也向其他药农打听过,谁也没见过镇岳宫里有住过人,后来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人人都知道我是从山里捡的,如果我父母想找我,应该早都来了。”
他保持着满脸落寞的神情,看了看李阐,李阐也在看他,点了点头,说,“你定个闹钟,不要睡过头忘了巡逻。”说完也不管许钟的反应,抄起床上的大衣,夹着猪肉脯径直出去了。
6)
领导办公室是全院i信号最好的地方。在不停电的漫漫长夜里,他一般都靠缩在窗台下看电视剧打发时间,但今天李阐在屋里睡觉,这个人还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搞的许钟没有那个胆子再去他面前蹦哒,打完最后一轮卡,眼看天要亮了,无心再睡的许钟只能揣上收音机去院子里溜达。
收音机是老王的新潮货,拥有硕大的屏幕以及超级响的喇叭,可以直接用来跳广场舞的那种,但这个时间段电台但凡有节目就是卖药的,内容露骨到他这个大龄男青年都没有勇气听,老王的卡里倒是存了些画质感人秦腔戏录影,只不过刚打开就是唱到半截的《哭坟》,换一个是《祭灵》,再下一曲,发须皆白的诸葛亮锵锵上场,许钟刚来了点兴趣,字幕姗姗来迟,惨白惨白的两个大字旋转着出来,打在诸葛亮脸上——《祭灯》
许钟啪的一下关了收音机。但那一声哭腔余音绕树,惊的麻雀哗啦啦乱飞,许钟十分怀疑老王在算命之外又开辟了专攻白事的第四产业,在人比人气死人的迟来感慨中,他准备去槐树下坐一会冷静冷静。
民间传说总是带着些朴素的价值观,好人坏人,神仙凡人,似乎总要热热闹闹的搅合在一起,在传说里,进京赶考的刘彦昌对三圣母一见钟情,在老槐树下见证下做了夫妻,且不论这段姻缘惹出了多少麻烦,最后总是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许钟一直对于三圣母的故事不太感冒,更对劈山的传说不屑一顾,但他对那棵槐树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尽管最近这一年多这种亲切感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十年重修景区的时候,从老槐树下意外出土了两件唐代文物,自出土就被送进了博物馆,许钟自然无缘得见,但当年他爸也是参与修建的民夫之一,亲眼看见了文物出土,回来添油加醋的讲了两个月,直到周围没人愿意听了才作罢。
槐树本就生长缓慢,这棵树历经千年,树围也不过三两人即可合抱,树下的一圈石栏被香火熏的发黑。景区没有合并之前,对本地居民免费开放,老槐树因为在那个著名的传说中担任了一个“月老”的角色,在民间香火极旺,都是求姻缘求长寿的,树身上绑的红绳比棋盘街上两棵龙柏加起来还要多,自从实行联票制之后,突然一下香火断了,只有许钟知道,老槐树心里一直是不高兴的。
但它毕竟是一棵树,不高兴的方法也只有生闷气,或者在许钟梦里哭。
许钟这一年被槐树精骚扰的次数比他在这里工作几年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但那毕竟是梦,说出来正常人没有信的,除了一个不知道自己信不信的周北林,以及不管说什么都信的老王。
槐树精在梦里一点都不老,是个穿绿袍子的少年,散发赤足,这一年里但凡入梦就哭的眼泪汪汪,问什么都不说。
许钟醒来以后经常是懵的,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可以讨论一下,于是自作聪明的买了香烛纸钱也给老槐树下烧了烧,被抓了个现行,全景区通报批评过。
坐在这里许钟才意识到,似乎很久没在梦里见过槐树精了。
天色渐明,早起的鸟雀在他头顶叽叽喳喳吵成一团,许钟只能起身沿着城墙朝后门走,在去吃早饭的路上顺便看看昨天放进大缸的鲤鱼。
然而缸里的情况让他吃了一惊,那株碗莲被鲤鱼折腾的一片狼籍,已经到了老王见了要打人的程度,鱼也翻着肚皮,摆出副同归于尽的姿态。许钟伸手戳了一下,那鱼沉了下去,没几秒翻个身又浮了上来,许钟愣是从这一浮一沉中看出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好在现在时间尚早,老王今天又是晚班,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毁尸灭迹,或者是把鱼转移到一个稳妥的地方。
打定主意,许钟出了后门直奔街口甑糕王,买了两份刚出锅的甑糕,一路捧着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撞进李阐的办公室。
李阐在卫生间里洗完脸回来,一进屋先看见自己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一饭盒冒着热气的甑糕,旁边架着已经掰开的筷子,再一回头,许钟在门后站着,手里也捧着一份,嘴里占着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吃。
他那句“我不吃甜的”差一点就说出口,但还是忍住了。无事献殷勤的许钟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委婉的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李阐坐回桌后,盯着那份显然多加了很多蜜枣的早饭,迟迟无法动筷子,先问许钟:“你又要干吗?”
许钟说:“借你的车用一下,我想把鱼放回河里去……我今天休假。”
李阐没说什么,伸手去外套兜里掏车钥匙,摸出来的时候却说:“等一下……”
见许钟瞪着眼睛等他的下文,李阐接着说:“管委会那边要给我们拍的宣传片,今天早上制作方过来看景,可能要上山,你陪他们去……”
许钟说:“可我不是休假吗?”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