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时,徐家那座偏院院落的小屋中,有人正静立在窗前,听着遥遥传来的锣鼓声的欢响。外面席上待客的丰盛酒菜,也各样分装在食盒里给他送来了一份,此刻正摆在桌上无人问津。
谢君宇想到徐星淳在出门接亲之前,还到他这里来了一趟,所说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他还觉得好笑。怎么会有那样的人——那么自以为是,傲慢又愚蠢?永远都觉得他的拒绝是欲拒还迎,不肯承认“真心”,不过是逼迫折磨的程度不够。
谢君宇还真听说过这种情况,楼里有人跟了脾气暴躁的恩客,越是受到虐|待,反而越是死心塌地……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想要离开,虽然并不像妹妹那样、对逃亡计划怀着很大的期待,他也想要试试看。希望被他偷留了些下来的药粉、还有盘踞在心脏旁边的虫子,能够帮他,只要坚持几天时间就好——别让这个糟糕的身体成为妹妹的拖累。
小院外面突然传来了侍卫的喝问声:“什么人?”有脚步声追着离开了,却也有人没去追,而是朝屋子这边走过来查看,防着是调虎离山的计策。谢君宇站在窗前没动,心里生出了疑惑:按照他和妹妹的计划,不该是将人引开,而是往饭食里加进mí_yào才对,时间也还要再晚些……
那侍卫从窗口和谢君宇对视了一眼,似乎还不放心,又去把门打开,仔细向屋内检视。侍卫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谢君宇直觉有些不对劲,他没再看到别人,却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从门口走进了屋里……随着空气中泛起波纹,两个人影由虚化实,出现在了谢君宇面前。
其中一个作男装打扮,脸上也做了些伪装,但谢君宇一见就认了出来,正是妹妹;另一个,则是个面孔陌生,此前从未见过的少年。
谢君怜神情里带着些激动,显露身形后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到开着的窗户又赶紧停住了。她看样子不像是受到了胁迫,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她找来的帮手。谢君宇此前完全没听她说过还有人帮忙,一边若无其事关上窗,一边以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谢君怜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再说。旁边那少年也不说话,笑眯眯地走到谢君宇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啪”地贴到他的身上。又拿出一个白纸剪成的人形,朝空中一抛,纸人落下时迅速变大,转眼间就从一片薄纸变成了极似真人的模样。
那“人”的身形面貌,几乎都和谢君宇一模一样,只在精细处有些差距,在光线昏暗处就看不出来。谢君宇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自己”僵硬地动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了,纵然十分惊讶,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那侍卫站在开着的门边,往屋里打量了好一会,才像是确定了毫无异常,又把门关上锁好,返身往外走去。兄妹两人和那少年悄悄地跟在他身边,符咒让他们在旁人眼中消失无形,他们就在其他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个困住谢君宇一年多的地方。
————
湛明追着那道白影,一路从城中追到了城外。那白影不到一人大小,也看不出人形,外围仿佛是许多纷飞的纸片旋裹而成的龙卷,几乎将里面嫁衣的红色完全遮住。它一路疾行出城,随后一头扎进了城外的林中,沿途被搅碎的树木枝叶裹着尘土乱飞,场面仿佛妖怪抢了人类的新娘。
这样类似袖里乾坤的手段,湛明自己同样用得出来,因此也不觉得奇异。他之前抓住那只纸鸟,虽然没能破解上面的符咒,却了上面的气息,也让他此刻确定了白影的身份。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悠闲中还有些戏耍的意味。
数年前那次战败,不但让他肉身被毁,分魂也只剩下一个,这几年间他修生养息,没有再分出更多。那个实力弱些的分魂此刻在胭脂江,正和那对来找麻烦的师徒在玩捉迷藏,拖着他们到处溜溜转转,也是一样游戏的态度——不过分魂扮演的是被捉的老鼠,而他扮演的是捉老鼠的猫。
这个和他作对的人,不知真是实力不足,还是习惯于隐藏于暗处,始终在游走躲避。他找寻了这么多天,已经觉得有些烦了……
手中的珠串微微发热,似乎也感到迫不及待。湛明慢下步伐,见到前面是一座建在林中空地的野庙,虽然矮小简陋,但门前整洁,也能闻到淡淡的香火味道,像是还有人来这里供奉。
他眉头轻挑:这样的小庙里,供的多半不是正经的神仙,而是野地里的精怪,常见的就是黄大仙和狐仙——是想让那狐狸借这里的香火恢复力量,一起对付他?
如果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恐怕是要失望了。安神香的效果不会很快消失,才过了这么短时间,恢复的妖力最多让那狐妖变回原形……不知它为了逃生,会不会反而抛下那人独自逃离呢?
白衣的僧人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举步朝庙中走去。庙内光线昏暗,神座上放着一尊面目模糊的女神像,前面供桌上的线香和蜡烛都已烧尽了。白影在庙里盘桓几圈,停在了神座前方,随着无数白色纸片轰然飞散、铺落满地,一个人影从中现身,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
大概是一路逃遁消耗了太多力量,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与湛明对面而立,神情阴翳地注视着他。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团裹在鲜红嫁衣中的活物,此刻正在衣服底下不安分地动着。
“不逃了吗?”湛明微笑着问。他将手中木杖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