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攸的动作顿住了。他眼珠动了动,瞳孔里突然浮现出了一点微弱的神采。
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微风吹动盆栽树叶发出的极细微的声音,还有隔着一层天花板传来的楼上一点隐隐约约的碰撞响动。那个在地上躺着的兔子玩偶就挨在手掌边缘,陆攸却没有把它捡起来,只是用弯下腰时同样慢吞吞的动作,又一点点地直起了身。
视线新的落点是在房间的门口。借着一点从窗口照入的月光,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房门笔直的线条在视野中浮现出来,与门框的边线之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门开着。
……逃出去的机会……
逃走。这个念头迅速地闪现出来,完全没有受到被海妖歌声控制了那么长时间的影响,和此前清醒时的每一次一样清晰。可陆攸望着那道窄窄的缝隙,过了好几秒钟还只是望着,似乎也完全没有要将这个念头采取行动的意思。这道缝隙的外面就确实是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了,恍惚中他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些起伏不定的触手,拥挤在缝隙后面不住地蠕动。
——逃出去是不可能做到的。从前他自己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好奇怪……思考的能力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颅骨内却还是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海妖的歌声在这个空腔中回荡,就像在声源寂静之后,在空旷的山谷中还可以回荡很久的回声。这令一切情绪平静的歌声,消弭了能鼓励人激烈反抗的勇气,却也消除了会导致畏葸不前的恐惧。抗争与妥协的天平两端因此微妙地再度达成平衡了,又随着“逃走”这个自我暗示般的念头反复闪现,缓缓地朝一侧倾斜了过去。
这可能是怪物为了试探而布置的陷阱……可即使如此……
风势突然加大了,几乎是呈直角从窗口灌了进来。云絮散尽,月光变得更加明亮,将盆栽枝叶摇动的影子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投去。床边玩偶的影子则拖得长长的,一动不动地包围着他,形状变得怪诞的影子就像某种小型怪物,凝固在张牙舞爪威胁的造型。沉默中,珍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
被各种影子覆盖、包围的人突然做出了行动。
————
祁征云将作为凶器的触手从血肉、脑浆和碎骨之间抽离,轻轻一甩,污渍汇聚的液滴从触手尖端落下,光洁的鳞片又重新恢复了一尘不染。他向后退了退,以免随后倒进自己血泊里的那具尸身将污血砸得飞溅起来,沾染到身上。
使用类似“巫术”的手段进行战斗的年轻女孩——虽然现在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不复之前漂亮的模样,几乎成了一具被松垮皮肤包裹着的白骨——血液中有属于魔物的部分。至今祁征云见过的能使用非常力量的存在,似乎还没有过是纯粹人类的例子,看来这种力量是无法凭借学习获得的。所谓的女巫、驱魔师,或者和魔物狼狈为奸的这一类人,因为各种原因故意或无意地找过来,给他带来的麻烦可以说不亚于魔物了……
水晶球崩解后的碎片在主人的血泊中闪闪发光,似乎尚未完全毁坏,里面还保存着仅剩的一点灵魂碎片。对于这种残骸,祁征云没有回收利用的打算,低头盯着看了一会,确定这样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完全毁减后,便朝房间外面退去。
混血的尸体,用抽离生命的代价召唤出来的魔物的尸体,加上之前另一个人的血迹和各种取材于魔物身上的道具的残骸,让这个房间里的气味变得相当复杂精彩,各种力量的残余正在彼此冲突、互相消耗,散发出来的波动让祁征云感觉相当烦躁——知觉过于敏锐,有时候也有不利之处。
卧室外面的餐厅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是两具人类的尸体,一具已经被消化液融化,和破碎消融后的那“一滩”怪物残骸难舍难分地搅在了一起,另一具则远远地倒在靠近客厅的墙角边,身下汇聚血泊,看不出有挣扎过的痕迹——是会让警察看得相当摸不着头脑的古怪现场。
那只能从表皮分泌消化液的魔物散发着厨余垃圾腐败后的那种臭味,死后还变本加厉了,或许这也是它的某种攻击手段。祁征云绕过那具面貌模糊、被啃噬了小半的尸体,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死去的年轻人的眼镜掉落在一边,上面倒没多少腐蚀的痕迹,眼镜腿上有造型古怪的装饰,或许是某部漫画的周边产品。
祁征云很奇怪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然后似乎才终于确切地意识到了“有人死了”的事实。不将那个女人计算在内的话,也是两个人类的生命消逝了,虽然是两个惹人讨厌的人类。他旁观了其中之一死亡的全部过程,没有想要出手阻止;像扫除垃圾一样随手将另一个终结,然后毫不在意地抛到了脑后。
祁征云站在这个场面凄惨的屠杀现场,不自觉开始寻求自己这样举动背后的原因。最近他总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发散到更加漫无边际的地方去,还有时候他会对自己突然感到陌生。这些疑问和焦虑感逐渐累积起来,已经到了无法忽略、必须要处理的地步了。
是想确定那个混血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吗?还是有避免打草惊蛇、消除痕迹之类的打算?
实际上……这些祁征云都没有考虑过。或许脑海中有闪过类似这样的念头,但最根本的原因……果然还是“无所谓”才对。提前出手阻止的话也行,等到最后再一起全部处理掉也行,随心所欲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