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日徐星淳频繁来陆家拜访,和陆老爷相处融洽,这门亲事在双方默契之下早就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请媒人过来也只是走个形式。徐星淳还请了位算命先生过来,那老头一把雪白胡须,仙风道骨的模样,当着陆老爷的面合了两人的八字,说最合适的吉日就在下月初八,更晚些的也有,但就不如这个日子那样好了。
徐星淳表示,虽然时间是有些紧张,不过他早已备好聘礼,回去后亲自安排各项事务,到时一定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于是选定了日期,交换聘书,约好过几日来送聘礼。虽然送聘礼和订婚期这两个步骤颠倒了,也没人提出有什么不对,陆老爷说话间始终笑眯眯的,亲自送徐家一行人离开。
等他回到房里,准备用午饭,却见陆夫人脸上没有多少欢喜的意思。陆老爷只当她是舍不得孩子出嫁,因为此时心情好,难得软下声调问她:“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徐家……是不是太着急了?”陆夫人有些迟疑,“下月初八,只有十多天时间,要给攸儿准备嫁妆,婚服也还没有做好……”
“你之前不是写了个单子给我看过么?就照那个来好了。”陆老爷乐呵呵地说,“那小子到底是年轻,做事心急了些,也算不上错处。”
陆夫人还想说什么,他便不耐烦起来,“难道还是别有目的不成?”心里对妻子生出了一些厌烦:提亲时也是,小孩子懂什么,不都是听父母的安排?非要再去问愿不愿意,结果闹了一场,关起来才算是变得乖巧了。现在亲事都已定下,又来纠缠些有的没的,实在是扫兴。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庶子——这种直白的话,他这样自恃身份的人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陆夫人却对他的态度看得分明,因此也不再说什么,沉默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地用过午饭,陆老爷说了声“今晚我歇在月娘那里”,就到书房去了。
陆夫人习惯了丈夫对她的冷落,也不觉得难过。她在房里独自坐了会,决定去看看还被关在屋里不准出门、已经好几日没见的小少爷——那孩子对她坦白“心有所属”的事情,她没敢对老爷说,怕没说都要禁足,说了肯定逃不了一顿毒打。她偷偷打听了一番,起初怀疑有个侍卫不太对劲,细查起来却又没什么异常,最终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听说他这几天乖了许多,不知是真的想通了,还是装出来的?
无论如何……这门亲事已成定局,比起从仆从的闲言碎语里得知,还是她亲自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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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征到谢君怜那里去了一趟,听到的说法完全符合他之前的猜测,反而让他怀疑起来。女人好像对他的到来有所准备,也没有询问他来意的打算,被他一问便迅速地回答了——就像是特意想要让他察觉到异常一样。
他还去看了那个所谓“用蛊虫的除妖师”,不知是不是怀疑在前、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除妖师也像是假的。虽然装扮和带的用具挺像是那么回事,但有一点不对:常年和蛊虫相伴的人,身上总会有很多毒疮和咬伤,这个人身上虽然也有些伤痕,却都是利器造成的。
云征在徐府周围转了几圈,留下一些记号,还给师父师弟又发了一封信,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他还有些奇怪徐星淳一大早出门,又是备礼、又是请人的是在干什么——请到的人还一看就是个骗子——等反应过来了,他站在陆家附有禁制的院墙边,看着那一行人远去,对这有所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愤怒,只是一时间弄不清自己的心情更多的是不安,还是不甘。
……他自幼跟在师父身边,最初在山上是木屋茅舍,等到下山云游,有时形如乞丐、餐风饮露,有时被礼若上宾、登堂入室,在他看来,这几种境况并没有多少区别。比起地位钱财,他更喜欢能任意来去的自由,和掌握于自身的力量——毕竟要是真想要名利,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很容易的。他还知道,那个人同样不在意这些。之前说到跟着他离开或许要居无定所,语气中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
只有在这种时候……或许是唯一的时刻……
居然也会有这一日,对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生出渴望。想要万贯家财、更好的出身——好能直接走到人前,光明正大地带他走。
而不是只能这样看着……等着,想着要怎样避人耳目,偷偷地再将他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云征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天边一点白色降落下来,收拢翅膀落在他肩头,并同样在外人眼中隐去了身形。他和白鸟对视了一眼,从另一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沉郁的脸色,只觉得就算是曾经和师父一起被妖兽追赶得亡命奔逃、差点死掉的时候,都不如此刻这样狼狈。
云征站了一会,慢慢收敛好情绪,觉得定亲这件事,对那人来说肯定也是个十分糟糕的消息。他就别一副心情低落的样子去寻求安慰了,还是表现得可靠些吧。
趁门口无人,他这次终于是走正门进了府内。回到小院里,正想去找陆攸说话,到了门口却发现屋里还有别人。他还算及时地反应过来,收回习惯性去推窗户的手,闪身躲在了一旁。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位打扮素雅的夫人被侍女扶着出来,陆攸送到门口,十分别扭地叫她“母亲”,与她道别。
听在陆夫人的耳中,这种别扭就成了依旧心怀不满的证明。她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