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栩,我是真的羡慕你。”
他这话一出口,我嘴里的芙蓉糕都快掉下来。
羡慕我,你怕不是失了智。
“你看你,从小就这样,想干什么就直接嚷嚷着去做,这下更是厉害,干脆不管不顾地寻了死,反而得了解脱。”
我坐在一旁,虽明知他听不到,但还是答道:
“辰远,你真是太抬举我了,你可知道我收到婚帖后,整整哭了两天,哭到最后呆坐在那里,眼泪都流不出来。”
“桓栩,我若是能有你一半潇洒,现今也不会……”
辰远喝了一口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潇洒?”我失笑,“你可知道我为何是服毒自尽的?那会儿我拿着把刀,可割腕也好自刎也罢,我都下不去手;悬梁又怕死相难看,投海担心葬身鱼吻……思来想去,竟只剩下服毒这条路。”
辰远自然是听不到我说什么,只见他脸上流下两道清泪,又低声咕哝了几句。
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道:“情之一物,最是害人。辰远你看开点吧。”
想想也是难过,看他平日最是守礼自持,竟也有这么一天,素日的斯文全都不要了,满身酒气尘土,嘴里念念有词。
我将耳朵凑过去,勉强听清他说的。
“冉冉”
冉冉?
那是谁?
我无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自从死了之后,以前的事都记不大清了。
长宁除外。
第14章 14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个雪天,茫茫空色下碎琼乱玉漫天飞舞,我们四人都长在南方,少见如此大雪,不由得兴奋地跑出去嬉笑打闹,就连一向对我的主意嗤之以鼻的辰远都加了进来。
在梦的最后,我看见长宁站在回廊下,用他那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看着我。
只是我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长宁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好吗。
长宁用他那疏离而悲伤的眼光看着我,没说话。
我哭着扑上去抱他,却只抱了满怀的风雪。
我喊着他的名字醒过来,却意外地看到了火光满天。
南明山位于京郊,离天子大营不远,如此情况,显然是出了大事。
我赶紧往火光最盛的那边跑,路上还抓了几个鬼,问他们可知道那边情况。
他们一个个比我还着急,都道小王爷您可快去,晚了只怕大事不好。
我见他们神情惶急,却又都语焉不详,心里更是慌乱,只能拼了命地往那个方向赶。
我来迟一步。
火光如阳刀剑如林照得长夜如昼,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同血腥味一起令人作呕,从服饰上来判断,天子兵营、羽林卫、金吾卫、西山君……京城精锐,竟尽数卷了进来。
在人群中我仔细辨认,看到了那一抹天子明黄。
我急忙飘过去,看到我皇帝堂兄被亲信侍卫保护的严密周到,长舒了一口气。
我顺着皇帝堂兄的眼光看过去。
然后我看到他。
我的长宁就躺在地上,半身白衣都被染得通红,胸口处插着一柄长剑,伤口处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周围几个老太医都在摇头。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长宁的身边,看他对着辰远贴过来的耳朵,低声说了个怀月庵。
然后辰远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接着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长宁微微一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我凑到长宁身边,想要抱他,只是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什么都没抓住。
他身上的血像是火一样在烤着我,而我只想抱住他,在他耳边一次次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长宁,长宁。
“阿栩……”
我猛地抬头,看向长宁,我在想是不是我听错了。
“阿栩……对不起。”
我愣住,紧紧盯着他的脸。
他苍白的脸上沾了血,被火把一照,竟然异常的妖艳,而原本涣散的目光像是找到了一个焦点一般,看向我。
他在看我。
“长宁……你看得到我的,是吗?”我颤抖着问。
“阿栩……”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雪花一样飘在空中,“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我的脸。
我从没有如此后悔过自己就这么死了,现今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宁的手穿过我的脸,看到我从未见过的他懊丧的目光。
他眯起眼,眼里的情绪太满,烫得我心痛。
“阿栩,此心一如中秋月明。”
我看着他闭上眼。
雪化了。
第15章 15
在长宁终于从翰林院熬出头,外放为官时,我去找了我那皇帝堂兄,软磨硬泡,要他把长宁安排到金陵。
然后又死皮赖脸求了这钦差大臣的差使,美滋滋地跟着长宁一路南下。
金陵本为国朝旧都,纸醉金迷的繁华同诗词曲赋的斯文层层交融,才子佳人,英雄侠客,志怪传说我从小就看了无数,一直磨着长宁同往,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我们来的时候正好,过了半月,便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
长宁没有家眷,我则满心想当长宁的家眷。于是干脆早早备下一切,只等那十里秦淮两岸灯笼一起,便拉上长宁一起泛舟赏月。
天公作美,月色温柔,虽然相伴的只是我这俗人,长宁的兴致依然不错。我看他坐在船头,桂花酒,夜光杯,就着天上明月水中星河,轻吟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