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谦虚道,“老太太这话就折煞我了,凭他们折腾去,有老太太看着,难不成还能反天不成?”
老太太听得欢喜,又对凤姐道,“听见了没有?如今可受教了?你那酬谢的礼呢,还不拿出来?”
宝钗虽是跟姐妹们说笑,却也时时注意着这边,听说要修园子,心中倒生出几分明悟。怕是这一回,就是为了这事了。
果然凤姐那头已道,“姑妈固然分说得明白。只是我浑身上下就这么些东西,要拿出来酬谢姑妈,是再不能了。如此,姑妈不如在这里住上一程,有什么事只管使唤,让我奔忙奔忙,就算了结了,可好?”
宝钗眼神微动,然而且不论长辈们说话,并没有她一个闺阁中的姑娘随意插嘴的道理,况且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怕是不想留下也不成了。
她转头朝身后的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会意,悄悄的退出来,往二门去。在这里找了个跑腿传话的小厮,给了他一把铜子,让他去外头给薛蟠带话,“就说老太太和姨妈这边有意留我们太太和姑娘住下,问我们大爷,是也在这里住下,还是那边家去?若要去时,且先将我们太太和姑娘的行李分出来,别混放着忘了。”
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任是谁来听了都不会觉得有问题。但薛蟠一听便明白,这是他们原来想着的事情准了。好在早有准备,倒也并不慌乱,因对小厮道,“还烦劳你去传话,就说我还是家去……”
贾政并几个清客相公本正同他说话,闻听此言,立刻道,“既然来了,自然要住在这里。你们那房子许久不曾收拾,急切间如何能住人?我们家虽不大,也不缺你的住处。”
众清客相公们也都劝着“只管安心住下”,薛蟠这才改了口,“既如此,就说姨爹留我住下,行李的事我这里安排,不必担心。”
贾政原本并不甚喜欢薛蟠,不过远来时刻,应礼见一面罢了。谁知说起话来,才发现这孩子倒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胸无点墨,举止稳重,言谈之间也有理有度,倒比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孽障强些!若非如此,不会多嘴这一句。
薛蟠这里一面应付着,一面使人往那边去给柏杨报信。他原以为薛姨妈和宝钗被留下怕是不可避免,自己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反正一贯同贾家的人也没有多少交情——年少无知时吃酒嫖赌不算。
如此一来,家中岂不就只剩下自己同柏杨两个?
说起来,从上一回薛蟠私自跑到柏杨那里待了两天之后,起先是要去忙香料的事,后来又收到了贾家的信,忙忙乱乱的,自然没工夫跟柏杨亲近。上京这一路虽然住着同一条船,然而平素在人前,柏杨是从不肯让他近身的。所以这一回两人单独待在一处的机会,薛蟠可谓是期盼已久。
哪知贾政一句话就让自己的打算破灭,他心中颇有些丧气,不过面上不露出来罢了。
他这里正琢磨着怎样赶紧脱身去找柏杨,那边柏杨听说他留下,也不免有些担心。毕竟薛蟠虽说长进了许多,但是跟这些成了精一般的人打交道,那是一点都含糊不得的。就是柏杨自己,也非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可,遑论薛蟠?
这种心态颇有些像家长们看自家孩子,总觉得还没长大,不能独当一面,生怕他什么提防失当或是疏忽,惹出麻烦了。虽说也不是不能收拾,但就要面对别人“早知道你家孩子不行”的议论了。这种话别人听了犹可,然而原本就一路蹉跎到十几岁才打起精神开始学习的薛蟠怕是受不住。
若因此存了心结或是疑虑,那就更加糟糕了。
而这种担忧,在第二日薛蟠急匆匆的赶过来之后,更是到了极点。
尤其薛蟠一看见他,面上立刻露出几分委屈之色,凑过来把人抱着就不肯放手了。柏杨问了好几遍怎么了,他也不肯答话,不由有些担心,“莫不是在贾家出了什么事?”
薛蟠本来要说没事,然而抬起头来看到柏杨一脸担忧,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还没经过这种事,心里总有些忐忑,怕有什么疏忽。杨哥儿又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一天心都是提着的呢,不信杨哥儿你摸摸。”
说着就抓住柏杨的手往自己胸口按。
这话前头还像样子,后面一句简直是在耍流氓,偏柏杨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竟然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认真的思考起来。
薛蟠趁机吃了多少豆腐且不说,柏杨想了一回,道,“这事总不是一两日功夫就算完的,到时候有什么事你让人送信过来就是。我虽然也不懂这些,多少能替你出出主意。”
“我就知道杨哥儿不会不管的。”薛蟠双眼发亮的看着他,“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底多了。”
“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