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下两根甘蔗粗细的树枝替赵霁固定断腕,扶着他返回玄真观。不久路遇陈抟和慕容延钊、谢渊亭两位师兄,他们发出哨音,将身在附近的唐辛夷和唐潇招了过来。
“小霁!你还好吧?我都担心死!”
唐辛夷无视众人,扑过来抱住赵霁,瘪着嘴皱着眉,要哭不哭的,当真吓坏了。
赵霁又尴尬又感动,拍拍他的背心问:“糖心,是你带太师父和师伯们来救我们的吗?”
唐辛夷点点头,向后方唐潇的位置飞出一记白眼。
“那混蛋擅自把我弄下山崖,我气得要命,可是又想自己打不过上官遥回去也救不了你,就赶到玄真观报信,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非杀了他不可。”
这个“他”当然指唐潇。
赵霁见那木头人面如止水地杵在那里,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厌戒之余又有些同情,这人殷切护主,其心拳拳,到头来却反招怨怼,算不算“遇人不淑”?
他此前向商荣披肝露胆地交过心,商荣再看到他和唐辛夷搂抱,只剩光火,神魂不安的猜疑已经消失了,当下眼不见心就不烦,背向他们回答陈抟的问询。
中间经历堪称怪谭,陈抟这等阅历的人也震惊不已,命谢渊亭和慕容延钊下山追捕莫松、上官遥,随后亲上九老峰为纪天久收尸。
玉蟾半盈,斜倚楼头,夜色淹没了玄真观的殿宇楼台,浓酽的黑暗里,一点昏昧的光晕仿若迷失的萤火虫,那是一只点燃的火折子,正在一株老树下晃动。
借它帮助,唐潇顺利找到掩埋在树根处的瓦罐,打开盖子,罐中蓝光点点,一对夜游虫盘踞罐底,缠绕依偎着抵御共同的恐栗。
唐潇伸手捉出公虫,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空蛋壳,用泥巴封住孔洞,正要抓剩下的母虫,身后草丛响动。他如鞭炮炸起,右手雪光潋滟,一尺白刃似狂蛇吮血直咬来人咽喉。中途看清对方轮廓,手腕急转,刀口顿在半空,嗡嗡地吟唱。
“混蛋,你果然背着我干坏事!”
唐辛夷打人后劈手夺过蛋壳,捏碎后那条夜游虫便在他手中蜷曲发颤抖。他将虫子放在地上,上前砸碎瓦罐,放出母虫。唐潇默然束手,他一向不做多余动作,好比光秃秃的树桩,没有旁枝末节。
唐辛夷最烦他这死猪德行,高声断喝:“给我过来!”
唐潇往前挪动两步,坚持做他的死猪,唐辛夷又怒吼:“跪下!”
死猪跪地,仍不怕皮鞭开水。
唐辛夷暗地里骂自己多事,这小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打不烂骂不动,撬开他的嘴才是正理。
“这夜游虫是什么时候捉来的?”
“昨天。”
“你昨天不是捉了一对,怎么还有一对?”
“一共捉了两对。”
“你捉来做什么?”
“好玩。”
“放屁!”
唐辛夷又随手抽了他几巴掌,打得他鼻血双管齐下,摔摔生疼的手指骂斥:“还敢唬我,小霁都告诉我了,你快老实说,是谁教你用夜游虫跟踪陈掌门的?有何居心!”
问到实质,唐潇就没那么干脆了,唐辛夷没耐性跟他耗,声色并厉道:“你若不招供,回去以后我就把你交给刑堂审问。”
唐门刑堂酷刑上千,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唐辛夷本性仁厚,继任掌门以来鲜少动用铁血手段,这次是气极了。先前赵霁同他说起这事时,他就像莫名接到官府的抄家令,又惊又怕,惊的是手下瞒着他策划诡计,怕的是赵霁以为他是幕后主使。后一个影响自然更严重,他死也不愿被赵霁误会,把唐潇当成破坏他们感情的小人,当时便想严惩不贷。
奈何这最凶狠的威胁也是筛子遮阳不顶用,唐潇上下嘴唇就像分不开的装饰品,封住所有声息。
唐辛夷怒不可止,却也不白耗精力,阴沉沉说:“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痛,严刑拷打多半没用。这次的事就不追究了,但是我身边不能留你这种有二心的人,即日起将你逐出唐门,永远不许再在我面前出现!”
这招立竿见影,他转身离去的一霎,唐潇嘴上的锁终于脱落。
“堡主留步!”
他很少这样大声急促讲话,看样子慌了神。
唐辛夷背对他装腔作势问:“你还想说什么?”
“……是我爷爷下的令。”
唐静?
这点唐辛夷多少猜着了,转身追问:“四叔公为什么这么做?”
唐潇的嘴又闭严了,这次唐辛夷倒不怪他,他是唐静的孙子,出卖祖父是为不孝,虽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也不好强迫人做忤逆之事。
“不说算了,回头我自己问便是,你起来吧。”
“谢堡主。”
唐潇慢慢起身,抬手擦拭流到胸口的鼻血,神色沉静,毫无怨言。
这不是委屈胜似委屈的可怜样令唐辛夷的心稍稍软化,放缓语气告诫他:“陈掌门对我恩重如山,如今两家又做了盟友,我们绝不可有负于人,今后不管谁下令都不能做危害玄真派的事。还有,不许再瞒着我搞小动作,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唐潇领诺,两腮咬肌鼓动,纠结片刻简短进谏:“堡主,赵少侠非我门人,您跟他走得太近,恐有不妥。”
“怎么不妥?”
唐辛夷轻蔑一睨,唐潇就像被大山镇压般沉默了,这个不妥可以在他心里衍生出无数个理由,但每一个都注定不为唐辛夷所接纳。
唐辛夷不在意这闷葫芦肚子里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