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什么意思?我就是要你给我疏导!”静又恼道:“从小到大都是你给我疏导的,我就是要你给我疏导!你受伤了没关系,我等就是了!”
我长叹一声:“不要胡闹了。你走吧。”
静又似乎是一愣。“这么着急赶我走?我就那么碍你的眼?”
“你带在这里能干什么?”我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能做些什么?”
“你能干什么我就能干什么!”静又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你什么意思?”
“这苦你受不了。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干什么的?”
“我自然知道!”静又也是冷笑:“尉迟雷焕,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别跟个泼妇似的无理取闹!”我怒了:“你以为好玩吗?行军打仗的我带着你干什么!”
“泼妇?在你眼里我不及个泼妇呢吧!”静又也怒了:“你以为我是个什么东西?无耻?下贱?自甘堕落?给人垃圾一样用完就扔了还巴巴地跑来倒贴?”
“那你还不给我滚!”我撑起上身:“赖在这里做什么?是个男人就给我痛快地滚!老子我不喜欢男人,谁要你倒贴?”
“哦?你有命等吗?有命等到娶妻生子吗?”静又几乎吼出来,我一巴掌抡过去,静又的身子一晃,嘴角淌下血来:“那是谁害的!”
半晌没动静。我倒在床上,钳着太阳穴,眼前一片黑。
“可舒服了?”静又轻声细气地问了一句。我闭着眼睛,沉默不语。“吼也吼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舒服了?”他伸过手来,轻轻地抚着我的脸:“雷焕,我知道你恨,我知道你心里苦。尉迟世伯当年赶走你的那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要活下来,你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当时我自绝的心都有了……可是不行啊……我总不能欠着你的东西拖到下辈子去……下辈子,轮回一转,究竟,谁还认识谁呢……”
我爹要用我炼药,恐怕余嬷嬷当年也是知道的。当时她那怜悯慈悲的眼神,像刀子似的剜着我,疼……
“静又,你知道元婴要怎么炼吗?”我闭着眼睛,微笑:“师父以前背着你偷偷炼过,我打下手。现在想起来,恐怕是为了炼我先练练手吧,毕竟纯阳体的童子天下估计仅我一人了……那孩子也是师父捡回来的乞丐,和我一般大,一对眼睛乌溜溜的特别好看……先要砸断胳膊和腿骨。这样才能乖乖听话。不能伤到筋脉,否则气血不通就成了‘废料’了。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那孩子活活把嗓子哭喊烂了……我捂着他的嘴,师父配药必须清静。我说,你疼吗?那就咬我吧,没关系。他在我怀里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然后是断食,饿上十天,只给喝水,清空脾胃。那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台上,师父给灌了镇魂散,死不了,可活着更遭罪。他嘴里说不出话来,每次看到我,眼神就一亮急切地看着我,跟我说,我好饿,我好饿……我不敢给他吃的,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不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我了!清空之后,把他浸在药酒里,泡着。他那时候一直笑,一直一直地笑。他用口型告诉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因为那人说,要给我包子,我就跟着他来了’。最后,往他身上糊金泥时,他疯了一样地挣扎。我抱着他的头,他张着嘴哭,师父嫌吵,我捂着他的嘴,直到……糊到他的脸。他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害怕极了,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了。这么些年了,我一直在想,那孩子到底是被金泥给捂死的,还是在丹炉里被活活烤死的?嗯?你说哪种可能性比较大?静又?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吗?你到底知道什么呢?”我越说越轻,一直保持着微笑,“人命到底算什么呢?我到底又算什么呢?”
静又颤抖着抚摸我的脸,声音抖着:“雷焕不哭,雷焕不哭,不哭……”
我躲过他的手,翻了个身,脸对着墙:“静又,你走吧。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静又的手顿了顿。“我……不走。雷焕,我说了,不能欠着你的东西带到下辈子去。轮回一转,谁还认得谁?这辈子,能还的,我全还给你,不能还的……到阎王殿上再理论吧,到时候咱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谁也碍不着谁的了……”
“我肯定到不了阎王殿,死了直接到地狱上刑。”我的笑意更大:“我十恶不赦,在人间又抢了阎君的名,他老人家怎么会放过我?”
“那更好,断的更干净。咱们各走各的路,可是活着一天,我就和你纠缠不清楚,雷焕,咱们之间的帐,算不清楚了……”
他的手,正按在我肩上。微微颤动着,微微暖着。
我没有动,静又轻轻伏到我肩上。发丝正扫着我的脸,垂到我的肩上。
看过太多的生死。习惯了,所以麻木了。朔冽峰上,娘抱着我哭喊,现在想起来,要是那时候真的死了,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
“少爷……”以暖怯怯的声音传来,静又直起身子,我翻身过来。他端着一盆热水,颤颤巍巍地站在帐外。
“进来,水不烫么?”以暖把水盆放下,两只小手被烫得通红。静又揉揉眼睛,起身,净了手,开始为我热敷。以暖一直站在我床前,低着头,头发在脸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热敷按摩完,静又道:“好了,把水倒了,你去休息吧。”
以暖却不动。静又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