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很安静,听得到外面板子举高,落到皮肉上结实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紧,林姑姑很得意,示威的环视着其他宫女,敢与她作对,便是这个下场。
到第十板的时候,夏纱就失去知觉,昏厥过去,她这些日子操劳的消瘦不少,身上没肉,板子打在皮包骨的身上,彻骨的疼痛。
外头的人怕出事,入殿来禀,林姑姑不快的说道,“昏便昏了,接着打”,要是二十板打下去,娇弱点的可能命就没了,青溪揉揉额头,道,“罢了,送她回去”,林姑姑想开口,又知主子向来心软,跟那些一旦飞上枝头就飞扬跋扈的人不同,这回已经算是最重的惩戒了,遂作罢。
夏纱在床上趴了三天,就给催着下地干活,因着青溪的生辰要到了,说是那日皇上要来,所以月室殿里忙作一团。
“快点,把这些东西送到厨房去”,一大箩蔬菜递到夏纱手里,宫女瞧她嘴唇发白,脸色难看,额间满是虚汗,抱着蔬菜颤悠悠的,身形欲坠的模样,又接了回来道,“去帮着摘菜罢”,“谢谢姐姐”,夏纱裂了裂嘴,笑的惨然,那人不忍的看她眼,叹了口气。
青溪生辰这日,宫女太监来往,各宫送来贺礼,虽则妃嫔们轻看青溪的出身低贱,可皇上偏生钟爱她,恩宠不断,一年内便封了贵人,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连凝容殿都送了一支金步摇作贺礼。
青溪不喜喧闹,不请戏子、杂耍,她性子软弱,温柔纯真,看上去很好摆布,得圣上宠爱,是一颗放在后宫的好棋子,无怪乎薛贵妃有意拉拢,指不定一支金步摇就换来死心塌地的棋子呢?
暮色渐至,案上珍馐佳肴,青溪一袭翠绿繁花烟水裳裙,发间别着素淡的纱花,不如妃嫔贵气,却清新可人,往日总是羞怯、不安转动的无辜眼神,渐渐变得从容,眼眸流转间,小意温柔,柔情四溢,足让男子平生英雄气概,想要呵护她。
两列宫女往门外走去,恭迎即将到来的皇上,夏纱本就有伤,加上她刻意放缓的脚步,落到队伍的最后,顿住脚步,直到旁人身影消失在门前。
夏纱转过身,看着青溪坐在上面,从不知有一日,她会美的如此耀眼,如花苞完全的绽放,从不知有一日,自己会仰望着她,而不能接近。
“你留下作何?”,青溪看殿内就剩她一人,眉头微蹙地说道,夏纱往前走了两步,似想说什么,“站住!”,青溪厉声斥了句,她素来性子温柔,唯有面对夏纱,声色俱厉。
“我,我,奴婢,呈给贵人的贺礼”,夏纱咬唇,有些结巴的说道,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是之前给林姑姑剪烂的荷包,她重新拆开做成稍小的香囊,那些裂缝在巧手缝补下,绣成了摆动的芦苇。
月光下的一潭碧水,波光粼粼,芦苇摇曳,潭中青莲,舒展绽放,清贵、高洁,绣工精细,香囊的收口、细绳还有吊着的穗子,还有里面的青荷香,都是曾经小蚂蚱最喜欢的。
夏纱抚着香囊,垂首黯然道,“曾许诺在你十六生辰时,送上我亲手缝制的荷包,可惜毁损了,我便改成了香囊,里面是你最爱的香”,
半响没有声音,夏纱抬头,见青溪凝望着她手里的香囊,眼神怔忡,若有所思。
夏纱捏了捏香囊,低头说道,“公主撞破了她平生最憎恶之事,我对你的情,成为伤你的刃,我以为,以为那样,可以保全你,却差点害了你……是我负了你的心意,不奢望你原谅我……如今你是主子,我是奴才,我会尽心服侍你,这个香囊望你佩在身上,聊表心意……”。
话没说完,夏纱握着香囊的手,给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指甲似乎都要嵌到她的肉中,青溪站在她身前,脸色苍白,柔弱的眼眸,定定望着她。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夏纱一惊,往后退了步,躬身要退下,青溪死拽着她的手,嘴唇发青,嗓音细软,冷冷说道,“你敢不敢跟我一起死?!”,
夏纱望着青溪苍白的脸,眼神决绝,仿佛又回到那夜,眼前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死,离夏纱好似很远,她听过一回,是凝容殿的宫女跟太监厮混,给人拿住了,薛贵妃命人剪了她的舌头,挑了手筋脚筋,活活打死了,据说鲜血流了满地。
死,离夏纱又很近,她亲眼看到小蚂蚱撞向柱子,生死只差一线之隔。
夏纱怕死,她跟小蚂蚱的感情,违背天理,活着的时候她不怕,她曾经盘算过,在宫里攒到五十两银子,等出宫后,置个宅子,去绣房做个绣女,可以养活小蚂蚱,到时能做自己的主,跟小蚂蚱快活的活着。
如果死了,她们的感情,会下油锅,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不要死,活着,还是活着好。
臀上的疼痛火辣辣的,因着浮想联翩的恐惧,让后背冒出的虚汗,沾湿夏纱的衣裳,她狼狈的挣了下,急促说道,“贵人,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