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衣裳褪尽,惫懒地浸在温水里,周池羽方缓了神色,双眼微阖,缭绕水汽熏的脸颊粉嫩,泛着诱人的珠光,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瑰姿丽态,说不出的风姿迷人,在一旁服侍的夏菱看愣了,自家主子的姿容随着年纪渐长,愈发出落着惊心的清绝绰约。
“今夜皇上在哪里歇下的?”,周池羽柔声问道,夏菱回过神来,禀道,“皇上在皇后娘娘那用完膳后,摆驾永凝宫,歇下了”,
周池羽嘴角微翘,露出抹了然的笑意,一粒水珠调皮的从她的鼻尖,滑落到粉嫩翘着的上唇,掉进了唇齿间,夏菱脸皮发烧的移开视线,低眉敛目,顿了顿,说道,“听说,还赐了贵妃娘娘一支金步摇”,
“今日父皇驳了薛贵妃的面儿,自会补偿她,忌惮几分薛氏在朝中的势力”,周池羽的手指,随意的拨弄着水面的花瓣,捻到指间,轻笑着。
夏菱微愣地看着在雾气缭绕间的公主,粉靥薄晕,娇俏可人,若在寻常人家,这般年纪,应是不解世事,天真烂漫,可公主的脸上尚带着未完全褪却的稚气,眼眸却清冷彻骨,就似承受着雪虐风号而过早绽放的寒梅,愈发凛然而清冽。
夏菱不由想起公主曾教过一句她咏梅的诗,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让心生寒的宫里,究竟要维系着怎样的目光清明?
这年,苏家出了两件大事,一是苏家婉拒了薛家的提亲,据说是苏家小姐苏沐雪竭力推拒的,十六芳龄的苏沐雪,迄今仍没订亲。
通常来说,周朝女子十二岁便要订亲,在闺中留两年,以示家人的不舍,在家尽孝,十四出嫁,大户人家有时舍不得嫁女,便一留再留,留到十六再嫁,亦是有的事。
苏家长辈和苏暮寒夫妇,对苏沐雪宠爱有加,留到十六再嫁无可厚非,但是十六尚未订亲,的确是晚了些,但踏破门槛的求亲者,依旧络绎不绝。
户部薛家的嫡子,在庙会时,偶遇苏沐雪,一见倾心,自此非君不娶,户部尚书薛贵和亲自到苏家上门提亲,论两家在朝中的权势,可谓是门当户对,可苏沐雪心有决意,苏之年心疼孙女,只好推了,闹的两家有了龃龉。
第二件大事,同样是那苏家小姐苏沐雪,芳龄十六待字闺中不说,更是在金科殿试里,成为继肖蔺后,三元及第的女状元,由皇帝钦点授官,官拜翰林院,这可是继肖蔺后,第二位允入翰林院的女官。
虽只为翰林院编修,但是要知朝中参政,六部主事者十有六七均出自翰林院,而这些年的女子兴科,朝中女官者,数目寥寥,大多数图的不过是几年风光,便迫于年纪,仓促辞官嫁人,真正入主六部,插手朝事的,除了肖蔺,再无二人。
而此次苏沐雪再拜翰林院,据说是皇帝最为宠爱的昭宁公主,曾对皇上道,当初圣意办女学,开女子科举,但朝中女官未有担大任者,实与当初之期不符,因是皇帝特开敕额,允女子进士第一人入翰林院。
朝儿,朝儿,跟在太监身后的苏沐雪,着绯色官服、皂靴,嘴角微翘,眼眸如水。
诸院堂殿琉璃瓦顶耀目生辉,朱栏彩槛,宫砖似乎连绵无尽,“苏大人,此处便是翰林院了”,引路的太监躬身恭敬答道,
“有劳公公了”,苏沐雪颔首,袖里取了钱袋,递给他,太监推却番,仍是笑着纳下了,苏沐雪抬步往里走去。
里面听明几亮,举袖不沾尘,空气里有淡淡的书香气息,混着年月的朽味,如前朝在岁月流逝中化作尘埃的历史。
因着苏沐雪背后的苏丞相,翰林院的人虽自诩学问纯粹,对女官不以为然,但待苏沐雪倒是有礼有节,领她结识同袍编修,还有翰林院的学士们。
苏沐雪落坐在书案后面,身前案上堆着数尺高的卷簿,书是前朝旧志,有些破败,书脊线脚都散了,
她埋着头,看的仔细,心思却有些恍惚,想着四年前,在那冷落的殿里,哭的红红的眼睛,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那双拽着自己衣角,不舍望着的潋滟眼眸。
四年里,不曾进宫,日夜苦读,万卷千遍,迟了些,但我终是来了……
虽说你已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旁人不敢欺辱,但还是想,还是想留在宫里,留在你的身边……
日子平淡,苏沐雪忙于在翰林院修编前史,没找人通报过朝儿,她执拗着性子,怀着些许失落,在等待着。
“苏大人,校场观骑射的黄贴”,编修林怀笑着把帖子放在苏沐雪案上说道,“林大人,有劳了”,苏沐雪颔首道谢,低头沉浸在书卷里,指间的紫毫,仔细在册子上点记着,
“苏大人不去校场?”,林怀乐呵呵站在苏沐雪跟前,缱绻美人,发丝垂在鬓边,垂首执笔,给死气沉沉的翰林院,拂过了一阵清风。
苏沐雪无奈的笑,指着案上尺余高的书册道,“陈大人派我做的事可不轻松,近日连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去看?”,
林怀微讶,说道,“每年的骑射大典可是盛事,女官们都会去一睹将校、禁卫的英姿飒爽,皇子和公主也会参加”,
苏沐雪的笔尖一顿,低语道,“皇子和公主么?”,林怀见她神情微动,浅笑道,“旧例里都是皇子,不过大周昭宁公主精于骑射,风头不减皇子,去年皇帝赏的头筹,便是公主拿下的”,
苏沐雪把紫毫放在钟离醉卧紫笔架上,把书册卷纸都理放整齐,堪堪起身道,“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