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荒凉,不见一丝青翠,比起九华差之千里。
李红渠盯着正给中毒村民把脉的大夫,焦急不已,“如何?可有效果?”
大夫喜极而泣,“正是这解药,正是啊!”
躺在床上的人也停了痛苦挣扎,呼吸顺畅了千百倍,卢北川只觉胸口骤然一轻,立刻道:“副盟主,我们——”
李红渠明眸一睁,语生浓焰:“攻楼!”
那个总是逃会乱跑的盟主,三天两头没了人影,还会恶作剧地把她的小白狗染成熊猫样子,笑得没心没肺,打着扇子嘟囔说——
“这可不是我干的。”
“又要开会啊?”
“开会什么的真是无聊透了。”
李红渠拿他没办法,就如现在他躺在床上,在巴蜀唐门垂危,她也毫无办法。
此仇此恨添作酒,祭尔血肉不肯休。
血衣楼人数已不多,再不敢像之前那样自爆迎敌。那门下曾被无数万里杀弟子的血染过,曾有个年纪轻轻心狠手辣的楼主站在楼上,拥着娇丽少年莞尔,将手里的刀掷在黄元文脚下。
曾有个黑衣大汉不分昼夜地巡逻徘徊,玉蝴蝶拢着青色斗篷执着一盏灯来回。
屠越龙的鞭子曾抽在守卫身上,双钩曾划过尤离双刀,斗场里一草一木依旧,座椅落灰,荒废多日。
那阁楼上,合欢的琴,合欢的剑匣,合欢的艳丽衣裳,都还在。
再无人执着酒杯听他弹琴,呢喃一句——
欢儿。
而洛城死在不知名的刀下,可以下去陪他弟弟了。洛宇只是个很年轻的守卫,还是个孩子,剑上一直坠着尤离随手送他的坠子,怀里一直揣着尤离随手给他的伤药。
有的施舍太轻易,得到的人却重视至极。这孩子躲在巴蜀密林里,心头尚想着他楼主的亲生儿子。
一路护送到巴蜀,他竟已学会怎么抱着孩子哄,那孩子也曾躲在展梦魂怀里安眠,不会说话,只会哭,有时也笑,眼睛和良景虚一模一样。
他隔着巴山枝林,看到公孙剑一剑挑开对面那人的斗笠,露出一张他从不会忘的脸,就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良景虚绝不会让他们自爆退敌,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这样一天,然而临行前萧四无的声音冷漠如雪——
“此行非但不能惊动四盟,也不能让你我的同僚知晓。”
“若有意外,你们知道该如何。”
上一次在巴蜀,良景虚盯着对面的帝王州弟子,扶了他一把,言说——
你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命?
他扔了双刀,笑语,“我这个人,最喜欢对我好的人。”
原这冷冰冰的少年笑起来如破冰后的春阳。
后来的洛宇还没来得及高兴,公孙剑已一剑架在良景虚颈上,说的话他也听不清。
只去做了一件事。
我身本轻贱,无碍。
原以为已死的人竟还活着,就不能再有人威胁他性命。
于是洛宇死得这样干脆利落。
楼上是良景虚调毒的地方,楼下是关押囚犯的地方,还有闲来发呆的地方,窗镂花纹无数,雕栏被溅上血。
屋里珍草处处都是,清凉无比,桌椅翻倒,荼白色的细长一条游走过遍地血泊,飞快地消失,无影无踪。
楼下尸体遍地,被垒起来点上火,衣物噼啪作响,焦臭突生。
然而即使一把火烧了这血衣楼,于事无补的事情依旧于事无补。
孔雀山庄的守卫在周围怒声叫好,却没有一个人会笑,所有人都想哭,所有人都知道即使哭了,死了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李红渠跌坐在地,很快起身,摇摇晃晃站稳,立刻要去牵马。
“你留下善后。”
卢北川未拦,定声道:“你要去巴蜀。”
李红渠头也不回,蓝色的衣角被血染成暗红,声沉语重:“去巴蜀。”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靠死人来解决,沈三娘做了人生第一个重大决定,带着新月山庄向帝王州投降。
帝王州的红衣围在山庄外时沈三娘就有了这个想法。
几日以来未有援兵,流沙门分崩离析,四盟之讯传到耳中,知剑殇,知红叶将凋谢,知道外面的人会如何将悲愤化为力量。
马芳玲一去不归,与这山庄并没有什么情分,沈三娘也不知道金玉使的风姿,只和白云轩略能相和。
堂中有她牌位,仅此而已。
沈三娘眉间的风韵已经更成熟,低头上了一炷香,问着亡灵——
“你若还在,公子羽会派人来援否?”
只有风声回答她。
她仰头,问那良景虚——
“你若还在,定会派人来?”
最后扔了剑,空手走出新月山庄。
月亮在柳梢头,云纱无影。
庄中的雅奴从无发言权,女主人们都还抱着琴,盯着沈三娘沉默。
沈三娘一笑,“我知道你们同处很久了,庄里长日漫漫,久生情愫怎能避免?偏偏生了情愫就要按规论处——”
“天下怎有人想出这样的道理?”
她眸中染着月光,“论地位,新月不及苍梧,论杀伐,差血衣千里,如今战事在前,若弃剑保命,众位可有意见?”
这消息传到尤离那里,正是刚刚入夜,叶知秋坐在床边喂他喝药,又递去一颗酸甜的梅果,萧四无端给他一碗冰镇的银耳汤,一切都和睦极了。
尤离微微地笑,“这样好极了。”
他闭目,想象着苍梧城和血衣楼的样子,睁眼就是叶知秋深邃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