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 在很遥远的地方。
六月苏州神降社祭结束之后,七月还有西湖的赏芙蓉会。
由于江浙一带相对富庶,公子哥们往往呼朋唤友四处游玩, 春夏之交花鸟如画,也确实是人间好光景。
城外小径上就有数众奠酒果, 焚褚钱。
整套流程不亚于皇帝嫁女,十几样仪式可以走大半个月,还有许多道人徜徉其间, 抱着拂尘在人群中看热闹。
虞璁他们怕被人群冲散,只远远的在河道上远观。
即便如此,看着那一路飞花走马,也能感受到同样热烈的气氛。
“绯衣金带印如斗,前列长官后太守。乌纱新缕汉宫花,青奴跪进屠苏酒。”虞璁立在船头,望着那笑闹的百姓们随口道:“金蟒缠胸神鬼装,白衣合掌观音舞。”
“陛下写的?”陆炳侧眸看他:“颇为贴切。”
“不,”虞璁失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好文采。”
一络香风吹笑声,十里红纱遮醉玉。
如今社会风气渐开,越来越多的女性也参与其中。
她们虽然被仆从簇拥着,以白纱遮面,但也比从前要好许多。
“士女纵观,填塞市街。”陆炳淡淡道:“也难怪寻仙考的女子,几乎都是东南一带出来的。”
西北和中部地区虽然也广开寻仙考,每个流程都在逐步完善,可大部分的女性仍旧拘于门户,没有能力,又或者说没有机会去接触这堪比跃龙门的考试。
虞璁看着长街上带着面具的舞者摇头晃脑的样子,正想转身叫壡儿过来瞧瞧这边的光景,却瞥见了对角处的目光。
当他想要找是谁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目光又即刻消失,隐没在人群里。
虞璁愣了下,不着痕迹的退了回去。
陆炳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只跟着进了画舫之中,低声道:“可是不舒服了?”
“不,”虞璁按着眉角道:“恐怕,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
原先他有意多凑凑热闹,还打算在这呆个六七天,吃饱玩好了再走。
可是心里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多。
这一路走来,可以瞥见千里农田都焕发生机,许多荒原都在被开垦。
但是在之前的一个半月里,他都不曾有现在这种,冷不丁的被窥视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想,之前孩子们遇到的那个老婆婆,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诱饵。
想要确定自己是否被监视,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改变原有的线路。
陆炳没有多问,只嗯了一声,便出去同黄公公交代事情。
当他再折返回去的时候,虞璁拿了一盒粉末出来,小心的交给了他。
“这是?”
“等夜深之后,你把这些粉末都涂在窗棱和门口附近。”
虞璁小声道:“涂的时候,戴手套,千万不要让自己蹭到这东西。”
这盒月虫粉,是当初央崔太医帮忙研磨的。
原先它是贵族人家的秘物,用来防家贼。
虞璁现在不太放心,才用了这法子。
但凡肌肤碰到这些东西,在半日之后便会红肿发痒,甚至开始溃烂。
黄公公那边只进房间听了几句,便一脸肃穆的出去通禀。
说是皇上要与要臣商议政事,除护卫和随侍轮班之外旁人一律不得接近主船正厅,违者重罚。
这话一出,随行的那四五个官员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皇上一路就是观光赏玩的心态,怎么突然要提政务了?
这时候商议什么,又没办法传达去京城,还有什么好讲的……
没想到皇上还真的拟了一份名单出来,之后的一整天里从早上到入夜,都在和人谈事情。
中间他出来透过几次气,都面色凝重,仿佛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当天晚上,随行的客船里就少了几个侍卫。
“抓到了。”
黄公公自然跟皇帝通过气,只扮作老态龙钟又稀里糊涂的样子,任由那些侍卫趁他转身的时候偷听墙角。
等这三四人被绑到主厅里,虞璁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瞥了眼这些人侧脸和胳膊多处红肿的痕迹,只喝着茶淡淡道:“嘴巴都塞好了吧。”
“是。”陆炳看了眼这几个被绑成螃蟹的侍卫,皱眉道:“是微臣失职了。”
之前的每一个侍卫,都经过严密的背景审查,稍微情况不对的都会被筛下来
这件事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这可不是杂鱼。”虞璁笑道:“寻常人,可混不到随行护驾的这个位置。”
他的宫里,有内鬼。
有人在窥伺他的起居,将蛛网从东南一路织向北京。
每个侍卫的嘴里都放了口撑,孩子们已经提前被带了下去,由黄公公照看着。
陆炳只绕着他们踱了一圈,冷冷道:“都是锦衣卫出来的,用什么手段逼供,你们也再清楚不过。”
“妻儿母亲所在何处,簿子上也都写的清清楚楚了。”
他俯身看着为首的那个王三,只皱了眉头道:“是谁?”
那王三露出恳求的神色,仿佛有话要说。
“让他说。”
陆炳点了点头,伸手取了那木撑。
在那一刻,王三忽然直接从领子之间叼了什么极薄的东西,然后猛地将那东西甩在了油灯旁边!
下一秒只听激烈的爆裂声如惊雷迸发,陆炳直接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火焰如长龙般蜿蜒四散,附近的桌布和椅垫全部都被引燃,紧接着就是附近的帷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