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领军,但为护国,不为乱政。何况王翦乃秦之名将,绝不会坐失战机;若我大军入邯郸,井陉空虚,就等于将太行天险拱手让人。邯郸无险可守,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可惜李牧说得再怎么入情入理,使者还是愤愤而去。从此以公子嘉为首的赵国宗室便对他猜忌起来。
大臣们心怀不轨,郭开当然也不笨;他内连韩仓等内侍宠臣为爪牙,外结邯郸将军扈辄等武将为羽翼,势力愈发雄厚。可惜扈辄才能平庸,于武城一战时被秦人斩了。郭开于是也打起了李牧的主意,不但反复遣人来劳军示好,还在赵王迁面前假意吹捧李牧,言大将军以武定国,威信安邦,拟定封号为“武安君”。如此一来,宗室大臣们愈发惊疑不定,竟猜测李牧与郭开已经勾搭成奸,想要共同把持赵国。
实际上,李牧无论对待公子嘉还是郭开的人,态度都是同样的明确冷硬。他的敌人只有西面的王翦。那些长于权谋算计的小人,还不配当他的对手。然而身为李牧的副将,司马尚不能不为他的处境担心。
“我怕他们拉拢不成,便会不择手段,对将军动手。”他曾忧心忡忡地对盖聂说道,“军中几位将领,除了牧将军从雁门带来的部曲以外,偏将赵葱是王室公子,骑都尉颜聚受过郭开的举荐;倘若万一将军不测,让这两人其中之一领军,他们掌控赵军的目的就达成了。”
“难道赵国朝堂之中竟会派出刺客,谋害将军?”盖聂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他们想要行刺,也不那么容易。”司马尚冷笑道,“且不说将军本人亦称得上是当世高手,还有我们的百金之士昼夜值守将军左右,决不会轻易给人可趁之机。”
盖聂略放了放心,却听司马尚又道,“然而,我怕的就是他们在军中潜伏下来,一步步渗入核心,在众人丧失防备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所以这两年募兵的时候我便格外留意。郭开或者公子嘉的门客手下,多半不会装成难民来投军:其一,这些人过去多半养尊处优,不肯自降身份;其二倘若他们被混编入步兵营,很容易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丧了命,谈何刺探消息。作为间人,最重要的便是保住性命,接近目标。所以我推测,他们多半会以各地剑客名士的身份投奔将军,以期快速得到拔擢。”
而司马尚之所以要将赤豹营单独编制,表面上看是尊重这些技艺不凡的剑客,实际上却是暗中防备着,不令他们介入军机大事。
这一次司马尚让盖聂登台比剑,盖聂也渐渐体会出了一些深意。“将军,难道说这场比试的真正用意,是以‘成为李牧将军亲兵’为饵,想要钓出混入赤豹营的奸细?”
司马尚冷笑道:“正是。赤豹营剑士之前接近将军的机会不多;如果他们之中确有居心不良的人,就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会不择手段的求胜,而求胜心切,往往就会暴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盖聂来不及答话,忽听身畔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仰头看去,发现台上已经换了一对交手的剑客。系白巾的那位壮士身形魁伟,虬结的肌肉将粗布短褂撑得鼓鼓的,一柄重剑挥得是虎虎生风。此人的剑术不耐看但实用,简单干脆,杀伐之气极重,一看就是沙场上久经考验的;尤其是自上而下的那一劈,似带着千钧之力,简直能把对手的骨头都给劈碎了。而系红巾的却是个苍白瘦削的汉子,几乎难以招架这样的重招,每挡一击便要踉跄着后退一步。
司马尚正看得入神,听见身边盖聂小声叹了一句:“……要败。”
“可不是。”不知何时挤到他们身边的牛二随口接道,“力气差太多,红的那个根本不是对手嘛。”
“……我是说白巾那人,要败了。”
这话很快便湮没在一片惊呼声中。就在方才,那个连连后退几乎挨着演武台边缘的瘦削剑客步法一变,虚晃过迎头砍下来的重剑,身子如乳燕投巢一般切进了对手怀里。使重剑的汉子蓦地一惊,欲退已迟,竟被系红巾那人反手一剑刺中了耳后!
这一剑又快又刁,凶险狠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壮汉疼得大吼一声,捂着左耳,鲜血淌了满地。
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兴许是这股铁锈味儿刺激了军人嗜血的本性,有人狂呼喝彩,有人大声叫骂;牛二兴奋地一把扯住了盖聂的袖子,一叠声地问道:“葛兄弟厉害啊!你是怎么看出那人会赢的?!莫非你竟料到他会使这一招?难不成你认识那人?”
盖聂被这成串的问题吵得晕头转向,只摇了摇头。
司马尚凝神道:“这一招以前似乎见过,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合——看来,此人的实力应该还有所保留。”
盖聂道:“我可以去试试他。”
司马尚立刻转过来,握着他的肩郑重道:“你可有把握?”
“七分。”
“……若有危险,就及早认输,或者跳下台来。”
其实盖聂说的是只有七分把握打探出方才那人的师承,但看着司马尚一脸护犊子的表情,他只好微一颌首,默默跳上演武台。
军中医官已经将先前的伤者抬走了。有两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