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谈不上争风吃醋,堂堂齐天大圣还不至于这般身段拉低没有脸面。
只不过……对被当作那人替身之事,他始终无法原谅,也无法放下。
耿耿于怀着,如同梗在喉口的鱼刺。
上不去,也咽不下。
他不求金蝉子或唐三藏能对他如何百般温柔宠溺,又或是放在心头珍之重之。
他只求自己在那人眼中是独一无二的。
就如同莲九重对奎木狼,如同鱼怪对观自在。如同李玄清对唐三藏。如同佛祖对金蝉子。如同当年的他对菩提。
而不是……一道可以被随意替代的纸薄幻影。
唐三藏在他身后神思飘忽着缓缓入睡,回答的声音似穿过百年风尘烟云,轻喃中荡去所有虚无尘埃。
“你就是你……他是帝王……”
到最后,低低的呼噜声和昏沉的夜色如纱如茧,层层包裹了草堆里的二人。
他从一开始就把李玄清当作这天下共主,他敬仰欣赏的友人,与梦中人影重合无二的现世存在,哪怕心心念念却始终恪守礼法,不敢也不愿越界一步。
李玄清对他而言,是帝王,也终究只能是帝王。
可是孙悟空,不一样。
他像李玄清,却也不像李玄清。
他像的只是他自己。他做的也只有他自己。
孙悟空听了身体一僵,握紧拳挣扎犹豫良久后,终是猛吸一口气,魂出体外。
他看着神色沉沉的唐三藏,顿了顿后一股脑钻进那人梦里去。
他想看看,这一世唐三藏和李玄清之间,到底是有何因缘。
为何那人会和他长得那般相像,又为何……这一世他先遇上的偏偏是他。
“玄奘,你此次外出办事,切记要处处小心。”
年迈的禅师胡子花白,一身红黄□□,朝唐三藏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为师这里有些用以自保的小法术,你习了去后不得另作他途,更不得外传。可知道了?”
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唐三藏一身白衣,头顶光溜溜的,可那俊俏如玉的面容看着便有出尘非凡之姿,绝非凡类。
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合掌点头,“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此次出行,乃是为了师父去河州潮音寺交流佛法,路途遥远,风雨艰辛。
待七日后,唐三藏学罢法术收拾了行囊后,孙悟空蹙着眉暗暗跟在他身后。出了佛寺过一两里便入市集,抬头远望便是长安恢宏宫阙,琉璃飞瓦金陛玉阶哪怕只遥遥望着,那等皇家威势便已直入心头猛然一紧。
唐三藏却似两耳不闻双眼不看,背着行囊布履一双,踏上黄土浩程。途径几许荒漠,几许盛世万家灯火,可不动声色一派漠然的眉眼,却仿佛始终隔绝在尘俗之外。
饿了就吃几口干粮,渴了就喝几口水。热了便念几个时辰佛经清凉己心,夜间冷了便抱做一团靠着石壁沉沉睡过去。
孙悟空就这么跟他走着,走过劈碎的长夜,走过燃烧的白昼。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孩子,能在本该一个活泼自在的年纪活得却像一个苦行僧。
当年他在菩提庇佑之下,逍遥于灵台山,有花鸟鱼虫相伴,有草木山川相对,过得尚算无忧无虑。可唐三藏……
却与他截然相反。自懂事起,他便是个和尚,是个僧侣。
日日扫地,日日打坐,日日吃素吃斋,不食肉味,日日枯对佛像,听讲佛经。
他就像是佛在尘世间打磨出的最完美的作品。一心向道,顶礼相拜。
孙悟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身体忍不住打了个颤。
在那黄土烈日之下,仍然犹坠寒冰冷窖,冻得四肢发凉。
不知走了多久,唐三藏终是到了河州临夏县内的潮音寺,香火旺盛,商客云集。宝殿矗立,砖雕彩绘栩栩如生,洞窟处处,佛像僧书尽供如来。
唐三藏过了寮房,进了大雄宝殿,与寺中禅师对话谈了好几炷香,还互换了经书卸了行囊,似是要在这儿小住时日。孙悟空默然地在寺中逛了逛,听得几个和尚团团坐着在辩论佛法。
“佛祖说过,如来净圆觉心便是净土最高境界,修得此心的人,便无所谓菩提与涅槃,也无所谓成佛和不成佛,更无所谓无妄轮回和不轮回。师弟,你入执了。”
“可师兄,若无所谓成佛,那净土里又哪来的那么多佛?若无所谓轮回,这人间又哪来的这么多众生?”
几个小沙弥面红耳赤地争论着,引得殿中的唐三藏抬头看了眼。
孙悟空看见那人自殿里踏出,白衣玉面,比起清莲倒更像是人间灼灼盛景。
唐三藏看着年纪不大,可自幼修习佛法,耳濡目染,那股佛性扎根在他体内,晃眼望去便宛如禅师。
他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对这两人说道,“你们二人理论并无错。不过一个讲究的是的大乘,一个讲究的是小乘。”
他看向那名师弟,“一切众生种种幻法,犹如空华。你断法执我执,一心成佛,修的是小乘道,境界不如你师兄高。”
那师弟醒悟,脸色微红,低下了头去。
可唐三藏紧接着又对师兄说,“你虽口口声声如来净圆觉心,可这自性哪有那么容易达到。你的境界虽高,无所谓‘有’与‘空’,深悉大乘精髓,却也要知道大乘非一日之为,先修好身心语言皆悉断灭的境界,再谈‘有’与‘空’也不迟。”
那大师兄一怔,正待相驳,却见殿中长老踱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