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虚弱躺着的沉苑子在这一刻，缓缓睁开了那双冰凉没有温度的眼睛……轻轻落在敖笙的身上。

敖笙像是感受到了沉苑子的注视，回头，正巧看到沉苑子醒了过来，连忙上前在沉苑子床前坐下：“苑子——”

沉苑子象牙白的脸上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在里头，无喜也无怒，却藏有离不开的愁绪在里面。美得像是一朵雕出来的冰花。那么不切实际，好像碰她一下，都会碎了一样。手指指骨分明，纤长得像暗夜里吐细蕊的花瓣……

云儿退下，去给沉苑子煎药。

仪之站在一旁，看到敖笙似乎有话要对沉苑子说，便默默地离开里殿——

此时的里殿寝宫，就只剩敖笙跟沉苑子。

敖笙伸手轻轻将沉苑子从床上扶起，拿着柔软丝滑的枕头垫在沉苑子的身后，扶着她坐好。

沉苑子始终不言不语，面色一如既往的寡淡跟苍白。

“还有哪里不舒服？”

沉苑子淡淡地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敖笙一阵沉默，突然开口道：“苑子，既然这么想她，当初为何还要回宫？”

——这个她，指的是灵脂。

一说到灵脂，沉苑子沉静无一丝生机的脸庞有了反应……静静抬眸，与敖笙目光交错，清澈的美眸中有丝淡淡的落寞：“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半年多前，清水镇，灵脂那不告而别，沉苑子就再没见过她。

悠悠转转在江湖中漂了两个月，遇到了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她终究还是回了召遥国，回了宫。

却不知，这皇宫里，一草一木，皆是满满的思念。

无论看到时候，她都能在一瞬间，想起灵脂。

——那个有着小白兔一样的外表，擅长在外人面前伪装，有点小腹黑，也有点小单纯的灵脂。

……

敖笙的语气里有丝惆怅，轻叹一声，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朝沉苑子道：“苑子，你出宫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沉苑子的睫毛微微颤动，怔怔地望向敖笙。

“你跟灵脂一样，并不是个适合在这深渊后宫中，日日与人争宠，算计，勾心斗角的女子。你们都不属于皇宫，都不适合待在我的身边。”

敖笙微笑，笑容酸楚无奈——其实他想说的是，他只是怕，再这样待下去，拖下去，沉苑子就再也出不了宫了……

这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暗中已经有人对沉苑子下手了。

他可以将沉苑子保护好好的，但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这样的日子，将会充满拘束。

“当初，灵脂是我放她走的。这次，我还要再放走你。”敖笙说，缓缓从沉苑子的床边起身，朝窗口走去，“离开皇宫，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是个好女孩，皇宫这样的地方，不是你的归宿——”

沉苑子静静地听着敖笙说完，抿着没有血色的唇瓣压住脚踝传来一阵隐隐地疼痛，美眸空洞清幽……然后缓缓沿着床沿滑到地上……

一声轻轻膝盖落地的声音，沉苑子安静地跪在背对着她站着的敖笙身后。

那双没有感情的清冷美眸里染上一层花蕊一样的水雾……

百感交集。

敖笙脊背有些微微僵硬，转过身，无奈地走过去，在沉苑子面前蹲下，握住沉苑子略显冰凉的肩膀，扶她起身：“哎……苑子你这又是何必？”

沉苑子宁静的向敖笙摇摇头，按住敖笙试图扶她起来的手，纵然仰着头，沉苑子的眼泪却依旧滂沱如雨：“……谢皇上成全。”

敖笙不知为何，竟募得因为沉苑子这样一句“谢皇上成全”，眼睛感到湿湿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敖笙说不出。

只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能走出重重的包围，似乎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

敖笙将沉苑子从冰凉的地上拦腰抱起，放回到床上：“什么都不用再想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们心里清楚就好。”

很多事情，都不用点破的。

比如敖笙知道，她对灵脂的感情。

敖笙真的是一个很大度的皇上。他就是这样没有任何怨言地为身边的人做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仿佛那些都是他渴望了很久没能实现，他却希望在别人身上看到。

那就是自由。

沉苑子也渐渐懂得。

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般生生死死，心甘情愿吧。时光荏苒，岁月枯荣，多年后的沉苑子才开始明白，花开一季又一季，而路过的人却再也寻不回来了。

也或许，灵脂已离去，相见无期。

……

……

敖笙从沉苑子的里殿出来以后，便看到一直有些寂寥地站在前殿等他的仪之——

仪之看到他出来，便上前，盈盈一拜。

敖笙顿住，默默地看着仪之的脸，突然说了一句：“刚才我跟苑子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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