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肩步出土房,慢慢走在被夕阳的残晖染红的路上。刚一开始,长孙无忌只是一味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柴绍自觉在他面前是个嘴笨舌拙之人,也不愿主动提起什么话题,于是二人仍像这些日子以来相处之时的大多数情况那样,只是默然相对。
这样沉默了大概是一盏茶时分,江都宫那高高的飞檐已遥遥可见。长孙无忌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望着柴绍,道:“柴姐夫,你今晚如果能成功地劝服那昏君将世民放出来,你可否马上离开江都,立即回长安去,别在这里停留,别让世民知道你来过这里,而且……从此以后都不要再与世民有私下的交往!”
“为……为什么?”柴绍虽然早就知道长孙无忌一直都在隐隐地嫉妒着自己与李世民关系太过密切,而事实上这次他来江都的事到目前为止也没有让李世民知道,但他还是怎么都想不到长孙无忌会对自己苛求到如此过分的地步。
他定了定神,好好地想了一下目前江都的局势,平和而冷静的对长孙无忌说道:“长孙公子,你大概是对我有点误会了,你以为我要让世民知道我在这件事里起了作用,所以不想把今晚的事情一做完就离开。其实对我来说,只要世民能平安无事地出来,我已经心满意足,我没想过要抢这个功劳的。只是……如果我现在突然走了,骁果军那边怎么办?司马德戡已经被我挑动起来,我还得控制着他,在世民出来之后才发动兵变把那昏君干掉。你放心好了,你不想世民知道我在这里,我会把自己好好地藏起来的,不会让他知道我也来了。”
长孙无忌的脸色这时却变得如往常那样平静,只是多了一份凝重之态:“柴姐夫,骁果军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不用你担心。司马德戡只是小小一个虎贲郎将,兵变这事他可以作为实际的执行者,但他的地位威望是远远不足以出头作首领的。而你是李家的女婿,就算只是被外人知道你在这兵变之中起了策动的作用,都会对长安那边的唐王的名声不利,所以你也绝对不能出头作首领。你跟魏忠说,让他设法引导司马德戡去找许国公宇文化及出头。此人位高权重,却是胆小无能之辈,推举他当那出头橼子就最合适不过了,也撇清了长安那边的关系。你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为了这个缘故。你光是藏起来不让世民知道并不够,还要骁果军的人也完全找不着你才行。”
柴绍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这一招虽然又是他一直以来用得最为驾轻就熟的兼顾大局与他的私心欲念的一招——既是因大局所需而要自己离开,也是因他不想自己能与李世民有机会亲近而想遣自己离开——,但他对这大局的分析确实是很有道理。
于是,尽管是无奈地,柴绍还是强抑下心中的不快,道:“那好吧,今晚之事要是能成,我会马上离开这里的。但是……为什么我以后都再也不能跟世民有私下的交往呢?我好歹还是他的姐夫吧?!”说到最后,他再怎么强抑心中的不快还是终于忍不住泄露出忿忿难平之意。
“柴姐夫,你先别激动好吗?”长孙无忌的神色仍是那么的淡然,语气中更是没有一丝的波动,“我劝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世民好。你也想世民好的,对不对?”
“我是想世民好,但是……怎么我跟他有私下的交往就会是对他不好了呢?难道我这姐夫就会害了他吗?”柴绍仍是越说便越恼火。
“柴姐夫,你有想过吗?一旦江都这里的兵变把那昏君搞掉了,长安那边的唐王就能登基为帝,按照他作过的承诺,就要把世民立为太子……但是,你相信唐王会兑现这承诺吗?”
柴绍听他突然讲起这事,不觉一怔,满腔的恼火霎时降了大半。之前长孙无忌只是告诉他李渊有此承诺,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李渊会食言,这时听长孙无忌这么一问,才跟着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唐王……会兑现这承诺吗?”
“柴姐夫你也许觉得我这是小人之心,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把情况预计得恶劣一点,多作一点准备总归不会是坏事,对吗?如果唐王登基之后并没有兑现承诺,还是立了如今的世子为太子,世民该怎么办?以他能征善战的本事,我想唐王还是不得不把平定天下的重任交托到这亲儿子身上。但之后呢?是世民亲自来这江都把那昏君除掉——虽然并不是他亲自下手,但毕竟是他促成了此事——,如果连那样唐王都没有立他为太子;那即使以后是他打下了这大好江山,可改立太子只怕是更难办到了。但是不管怎么难办,若天下是世民打下来的,他的威望足以威胁太子,甚至威胁君父,到了那个时候,世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他都只能走上夺嫡取位的道路。这一场斗争最后结果如何,我现在也说不上,我只能说的是:我会一直守在他身边,尽我所能给他挡下一切的明枪暗箭——要论在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我这文弱书生实在帮不上他什么忙,在这方面我也不可能比世民还更厉害;但要论在官场宫廷之上勾心斗角,我自命要比世民强多了!谁要想以阴谋诡计伤害世民,不先跨过我的尸体,那就甭想得逞!”
柴绍看他说着说着,神情语气都在不知不觉之间激动了起来,不禁暗暗点头,想:长孙无忌虽然把我视为“情敌”,总是想方设法要把我排挤在外,不让我能有机会与世民有密切的来往,但他对世民的心,他愿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