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盲人,所以白天黑夜是一样的。”蝉丸轻声说道。
蜜虫转过身着紫藤色华衣的身体,在如雾的细雨中静静迈步,锵——锵——琵琶声在夜色中响起。
“走吧。”晴明说道。
晴明提着瓶子,走在迷蒙的夜色、清冷的夜气中。
他不时将瓶子送到唇边,饮几口酒,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夜晚,还有幽幽的琵琶声。
“你也喝吗?”晴明问博雅。
“不要。”博雅最初一口拒绝,但被晴明取笑他是否“怕喝醉了,箭射不中目标”之后,也开始喝起来。
琵琶声婉转凄切,蝉丸一边出神地倾听着琵琶声,一边默默地走路。
“我头一次听到这曲子,好凄凉的调子啊。”蝉丸小声说。
“胸口好憋闷!”博雅把弓背上肩,说道。
“应该是来自异国的旋律。”晴明边说边把酒瓶往嘴边送。
夜幕下的树木很安详,绿叶的芬芳溶在夜色之中。
一行人抵达罗城门下。美妙的琴声果然是从罗城门上面传下来的。
三人无言地静听了好一会儿。
曲子不时变换着。
奏其中的某一支曲时,蝉丸低声自语道:“这支曲子倒是有些印象……”
“什么?!”博雅望着蝉丸。
“已故的式部卿宫生前某天,弹奏过一支说是不知其名的曲子,我觉得就是这支曲子。”蝉丸从肩头卸下琵琶,抱在怀中。锵锵——蝉丸和着罗城门上传来的旋律,弹起了琵琶。
锵锵——两把琵琶的旋律开始交织。
蝉丸的琵琶声开始时略显迟疑。但是,也许是蝉丸的琵琶声传到了对方耳中,从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同样地重复弹奏起那支乐曲。反复几次,蝉丸的琵琶声不再犹疑,几番来回,几乎已与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浑然一体。
绝妙的音乐。两把琵琶的声音水乳交融,回荡在夜色中。那是一种美得令人战栗的琵琶声。
蝉丸心荡神驰般闭上了失明的双目,在琵琶上奏出串串声音,仿佛正追寻着某种内心升腾起来的东西。欢喜之情在他的脸上流露无遗。
“我真是太幸福了,晴明……”博雅眼含泪花,喃喃说道。那是身为乐痴的他发自内心的感慨:“身为一个凡人,竟然能够耳闻如此琵琶仙乐……”
锵锵——琵琶之音升上昏暗的天幕。
有人说话了。低低的、野兽似的声音。这声音开始时低低地混杂在琵琶声里,慢慢变大起来。
声音从罗城门上传来。原来是罗城门上弹琵琶者在边弹奏边哭泣。
不知何时起,两把琵琶都已静止,只有那个声音在号哭。
仿佛追寻着大气中残留的琵琶余韵,蝉丸将失明的双目仰向天空,脸上浮现出无比幸福的表情。
哭声中开始夹杂着说话声。是外国的语言。
“这不是大唐的语言。”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晴明忽道:“是天竺的语言……”
“你听得懂吗?”博雅问道。
“一点点吧。”晴明又补充说,因为认识不少和尚嘛。
“说的是什么?”晴明又细听一听,对博雅说:“是在说‘好惨呀’。还说‘真高兴’。似乎又在喊某个女人的名字……”
“那女人的名字是什么?”
“说是悉尼亚。”
“悉尼亚?”
“西尼雅,也可能是丝丽亚。”晴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望罗城门。灯光可及之处极其有限,稍高一点的地方已是漆黑一团。
上到城门的第二层,晴明轻声打招呼。他用的是一种异国的语言。
哭泣声戛然而止。
“你说了什么?”“我说:‘琵琶弹得真好。’”不一会儿,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你们弹奏我的国家的音乐,说我的国家的语言,你们是什么人?”虽然略带口音,但毫无疑问是日本语。
“我们是侍奉宫廷的在朝人。”博雅答道。
“姓名呢?”那声音又问。
“源博雅。”博雅说道。
“源博雅,昨天晚上到这里来的人是你吧?”那声音问道。
“正是。”博雅答道。
“我是蝉丸。”蝉丸说道。
“蝉丸……刚才是你在弹琵琶吗?”当那声音问时,蝉丸拨动琴弦,锵的一声代替了回答。
“我是正成。”晴明这么说时,博雅一脸困惑地望向他:……为何不用真实姓名呢?博雅困惑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晴明满不在乎地仰望着罗城门。
“还有一位……”那声音欲言又止。
“……似乎不是人吧?”那声音似是喃喃自语。
“没错。”晴明说道。
“是精灵吗?”那声音低低地问道。
晴明点点头。
看来楼上是俯视着城门下面。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晴明问道。
“汉多太———”回答的声音很小。
“是外国名字吗?”“是的。我出生在你们称之为天竺的地方。”“应该不是今世的人吧?”“对。”汉多太答道。
“你的身份是什么?”“我是游方的乐师。原是小国国王的庶子,因国家亡于战争,便远走他乡。自幼喜爱音乐多于武艺,十岁时便通晓乐器。最擅长的,就是演奏五弦月琴……”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怀旧之情。
“我就抱着一把月琴浪迹天涯,到达大唐,在那里度过生前在一地停留得最久的一段日子。我来到你们的国家时,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