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楼被吴清拐去当了药童,管三餐不管工钱,因为林重楼说他要学医,吴清很忙,又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每每都是让林重楼翻书,是不是还让林重楼下地给药圃除草。
无论是学医、顺东西还是除草,林重楼活了这些年都没有经历过,但日子长了,生疏总会变成熟练的。
于是林重楼一手顺东西一手拔草在一手看医术,最后一手下山给楚青岫送东西。
他曾远远望着楚青岫租的那个小院子,看着穿着补丁邋遢衣裳的牧童在那院子里进进出出,楚青岫会给他们蒸好馒头给他们缝衣裳,教他们读书写字。
像夫子,更像母亲。
夏日的狂风骤雨过去,本来就破败的院子的院墙塌了一半,林重楼曾在夜里偷偷给他补墙,一连好几天没有睡,不停来往于山上山下。
或是干脆挨着墙角睡着了,即使在梦中耳畔都会响起楚青岫的温柔谦和的念着子曰诗云的声音,每每如此林重楼醒来后朝着院中亮起的窗看去,都会觉得这样就好。
哪怕不能在一起,守望也好,只要知道那人近在眼前,在触手可及而又不可触及的地方。
哪怕成全不了自己也成全不了别人,只要那人在春风里微笑着吟诗、夏日里赞赞芙蕖担心担心庭院中的芍药、秋日里手接一片黄叶边说丰收之喜边感慨枯叶离枝树木的寂寥、冬日里踏雪寻梅折枝南寄。
在楚青岫看不到的地方他陪着看遍春夏秋冬,护着他四季平安,虽然还是不甘却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没有预期的等待里,林重楼将寂寞和孤单当做了习惯,越习惯越寂寞,越寂寞,越习惯。
他想这一生要是这样过去也不错,或许只有释然了才可以平静。
直到一天,林重楼越过东墙偷偷往楚青岫房中个而去——店小二十分明确地拒绝他,表示不能再帮送礼物了,他只好偷偷送给楚青岫,只是门口灰尘来往,不干净,他只好潜进来。
正当他要将从穿心莲手中劫下来的糖莲子往楚青岫桌上的点心盒里放,忽的门却被推开,他避无可避地对上来人。
盼过千百次的偶遇或是重逢,去完全没有一次是如此真实地展现在面前,那个人从来没有这样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林重楼勉强僵硬地打招呼:“青岫,我来看你……”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楚青岫的语气即使是林重楼意料之中的,但真的听闻的时候还是会心中难受。
“青岫,我……”
楚青岫将手中的酒摆在桌上,侧身道:“你要么留下来和我喝酒,要么现在走,永远不要再见我。”
林重楼怔了怔,猛然醒悟过来,那一瞬,狂喜和激动几乎让他的心跳失控,坐在桌前,嗅着空中四溢着的淡淡的桂花香气,过往的回忆渐渐回防,每一次他们共饮桂花酒的日子都带着无限的伤痛。
楚青岫款款入座,斟酒举杯,月色苍茫在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在林重楼面前,他已经学会防护,以往一样,却每每被林重楼撕破防护。
就像,子心总是苦的,只因莲花芙蕖中伤得最深的那部份都积聚在此。莲心总是藏得很深,以为这样已经足够将自己包裹,却依然多的是人等待秋天芙蕖凋零残荷听雨,利刃剥开莲蓬,再掰开白嫩的莲肉,专门去寻那里面的莲心。
他便是那样的人,他便做着那样的事。穿破楚青岫层层护防,直取内心柔软。
于是无限的柔情蜜意也带着苦涩,他给予他的伤痛,堆砌在得到的快乐之下,没有伤害,就没有快乐。
世人求爱,如刀口舔蜜,越甜蜜,伤越深。
林重楼默默陪着他喝,半坛酒过去,却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楚青岫却像喝多了一样,控制不住地启唇:“你告诉我命在哪里?”
“青岫?”林重楼一怔,不明所以。
楚青岫搁了杯子,酒气晕红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悲伤:“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没有遇见就好,如果我们没有相爱就好,就不会有以后的那些纠葛。可是世事不能重来,但我看不透命运的意图,——每当我想要逃脱,你总是追赶,反过来也一样,结果也一样。当我累了不想再做这样的追赶的时候,才是性命相抵的时候。”
他问林重楼:“你告诉我,究竟命在哪里?”
楚青岫弃了杯子,衣袖枕着,伏在案上没有声响。林重楼走过去,轻轻环抱住他的身体,像是抱住一缕秋风,怀中的人瑟缩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避开。
手指缠,气息相交,他在怀中人战栗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与其拼命追究,不如忘却前尘,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得不到对方的回复,他有些急切:“这一次,我再不会负你!”
“如果呢?”楚青岫终于看他,悲凉着问。
“你总爱想些不切实际的问题。”忍不住般在楚青岫眼皮上轻啄,林重楼的声音换成郑重,“如果再有一次,我们就离开这里——你往北我往南,永远不再回头。”
眼眶支撑不住酸楚的泪,在如瓷白皙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楚青岫的耳畔回响起慕容紫摇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的心真软。
番外二·镜中欢
药王谷谷主夫人慕容紫摇三十岁生辰那天,从京城来了一队祝贺的人马,领头的那个林重楼认识,是丹阳长公主府的侍卫长,而后面跟着来的却都是禁军。
侍卫长送上两个方形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