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外头突然刮起狂风,一道闪电划破夜的静寂。
一忘从地上坐起来,于黑暗中打量着似乎睡得很沉的道人,见道人毫无反应,便悄悄出了庙门。
野猫已经不在树下了,一忘找了一圈,终于在草堆里发现了野猫。
此时的野猫呼吸微弱,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死,脆弱得让一忘想到自己。
猎户死了,他被猎户弟弟卖给一户人家,当家老爷对他很好,其实却暗藏龌龊心思,他假装不知,趁那人不备用砚台砸破对方的头,又故意放火制造混乱逃了出去。当时满城的人都在追他,他又饿又累,又冷又怕,躲在城外一口枯井中惶惑不安。
他多想有人来救他,可是没有人来。
后来,他离开那座城,整天浑浑噩噩,踩在生死边缘,突然有天,道人来了,道人救了他。
一忘从怀里掏出些糕点,喂到野猫嘴边,他见野猫动了动鼻子,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睛纯澈的像碧蓝湖泊,让人一看就懂,不似人心复杂。
一忘觉得很安心,把糕点凑近了些。
野猫伸出舌头舔了舔,慢慢将糕点吃下。
一忘蹲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些糕点都是道人给的,应该能治好野猫的伤。
而不远处,不知何时起身的景岳望着这幕,眼底一片温柔。
一忘的确是天生慈悲,只是年少时的经历掩盖了他的心性。
前世,他最初并不喜欢一忘,他的大徒儿一念性子乖巧老实,而一忘却阴沉冷漠,若非算出对方与自己有师徒缘分,景岳根本不会在一忘身上多花心思。他甚至想过,如果一忘心性无法扭转,他宁可斩断这段师徒缘分,也不让对方带累了他。
几千年的散修经历,将景岳塑造成一位潜藏的极深的利己主义者,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一心想要飞升得道,阻挡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因果,他都会毫不留情斩断。
但在之后的相处中,景岳发现了一忘的另一面,知道一忘冷漠之下有一颗柔软的心,且怀有大爱。
他在一忘身上,看见了得道的潜质,甚至开玩笑说,如果一忘不曾拜入自己门下,去做个和尚,想必大有所为——冷漠与慈悲,本就是天下神佛与身俱来的矛盾。
景岳自知修不来,所以另辟蹊径,随性为之。
同时,他也通过一忘照见自身,拔出了潜伏在心的隐患,甚至修为也有了突破……
“轰隆——”
又一道闪雷劈下,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景岳,他道:“一忘,快些回来。”
蹲在地上的背影蓦地一僵,半晌闷闷回道:“哦。”
回来?多好听的词,一忘默默地想。
此后的日子,景岳继续带一忘走走停停,看遍人世风光。
凡人是最弱小的,但凡人却是最精彩的,他们短暂的生命总能迸发无限花火,景岳希望一忘能通过人间世情,堪破困境,挣脱束缚,顺利踏上大道之路。
转眼便是数月过去,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雪遥村的小村庄。
半道上,两人忽然听见有人急呼“救命”。
景岳转头看了眼一忘,对方没什么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他暗地里叹了口气,道:“我们过去看看。”
如今的一忘已经能与景岳正常相处,虽不主动,但景岳说什么,他也不会排斥。
两人很快到了声音来处,就见一群铁针蜂正追着个青年,那锲而不舍的架势,就像青年毁了他们的蜂窝。
只听“噗通”一声,青年狗急跳墙跃入浮着薄冰的寒湖中,铁针蜂仍不放过,围堵在水面不愿离开。
鉴于铁针蜂只是一阶凶兽,景岳虽没有灵力,但想要对付也不难。他随手驱赶了蜂群,又将已陷入昏迷的青年从水里捞了上来。
青年名叫杨松,就住在雪瑶村里,他此时哆哆嗦嗦地缩在木屋一角,木屋中点着火,驱散了腐朽的潮气,但他偏偏不肯靠近。
景岳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铁针蜂向来温顺,平日鲜少攻击人类,你怎么招惹它们了?”
“我哪有……”随即他愣了愣,沉默了下来,只是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香囊,半晌才道:“也怪我大意,平日里经过它们的蜂巢一直没出事,今日不知怎的惹上了,若非道长相救,我可能就得淹死。”
景岳笑笑,“这深山野岭的,时有凶兽出没,你独自上这里作甚?”
杨松:“上山里摘点药,为我夫人治咳嗽。”
景岳:“你成亲了?”
他见青年年龄不大,估摸十八九岁。
杨松瞬间高兴起来,“上月刚娶了媳妇儿,我夫人很美,是雪域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我们青梅竹马,心意相通。”
景岳淡笑道:“那可真好。”
杨松问道:“道长要往何处去?”
景岳并没有目的,他和一忘本就是随缘走到雪遥村的,但他此时却改了主意,道:“我想去雪山上的神女峰瞧瞧,若是运气好,还能摘到冰莲。”
杨松:“前些日子暴雪,山上路不好走,道长若不嫌弃,便来我家歇上几日吧?”
如此正中景岳下怀,他欣然同意。
整个过程中,一忘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景岳的眼神有几分古怪。
等到了杨松家里,景岳才知对方所说的确不假,他夫人生得很美,就算在女修中也算上等。
杨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似乎很惊讶来了外人,但随即眉头微蹙,问杨松,“你为何如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