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理不善……这些年为了争发展空间,尽走上层路线,对基层员工的关注度太少了……”于南望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挫败感,“真正的企业有魅力让员工从十八岁一直服务到七十岁,我让员工四十出头就自杀,我他妈真是个废物……”
“于南望你别这样——”祁蓝隔着电话,似乎眼前浮起那个凌晨于南望蜷缩在楼顶墙角打电话的样子,竭力咬着嘴唇想让自己不失控,然而眼泪不听话地掉在光裸足面上,一滴又一滴。
他那幅色彩微凉的自画像,身体也是缩起来的。
他偏过头去不让祁蓝看见他湿润的眼,却止不住肩头的抖动。
他拉着祁蓝的手恳求祁蓝再联系他,满眼都是期盼,哀怜得让人心疼。
他说想要去寻找一个不属于地球的异世界,把所有父母陪伴他的日子当成重大纪念日,放在宝箱里,藏在珊瑚礁畔的海底中。
眼睛黑亮黑亮的,笑起来的时候满口钻石般白牙闪烁着光彩,依偎在他胸前睡着的时候,容颜恬静如幼童。那个指挥若定的成年男子,身体里住着一个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孩子,胆怯、忧郁、好奇、纯善,像一只小小的寄居蟹,偶尔从壳里探出头来打量一下外面的世界,再悄悄缩回去。
他说他的家已经散了,再成立一个,也会复制那样的轨迹。他说那话的时候,祁蓝觉得他仿佛像只待宰的鸡,站在笼子边,忧郁地望着灶上即将烧滚的水。
他想过自杀,想过逃离,想去追寻他的异世界,然而他哪里都去不了,他想做于南望,然而这辈子注定他只能是于总。逃不开脱不去避之不及锁在原地的于总。
一个想甩开一切却会为最基层员工遭遇而深深自责内疚的于总。
祁蓝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喀吧一声塌陷了,大片大片清凉的潮水涌入,酸楚与温柔的情感交织在胸中,他想尽快见到于南望,搂着他肩膀认认真真地告诉这个悲伤的男人,你没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你说要我陪着你,你看,我来了,我真的会陪着你……
他大声地对电话那边说:“你等着,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这就来!”
于南望说了,祁蓝挂了电话,转身推开阳台门出来,迎面便撞上白还歌。锦江拎着箱子站在一旁,白还歌已经摘了手套,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祁蓝,看见祁蓝出来就笑一下:“祁队长,这边公事已经忙完了,您的公事处理完了吗?”
祁蓝顿觉尴尬,他扬了扬手机道:“孟光涛的女儿可能有救了,我去医院看一眼就回来。”
“不着急,你可以多看一会儿。”白还歌慢悠悠地道,“孟光涛有本海洋养殖的宣传册,画了重点又给孩子涂着玩,一个装卸工这么在意投资,正好你去看他的大老板,不妨顺便问问,专业商界精英的意见很值得参考。”
“嗯。”祁蓝站住转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这是个线索。”他说着朝白还歌和王锦江一摆手,“我先走了,午饭别等我啊!回见!”一溜烟消失在门外。
锦江看看白还歌,白还歌单手插兜,垂着眼睛笑一笑,王锦江只觉得白队长一笑还是很美,只是笑容里毫无笑意,只听白还歌道:“走吧,回去接着干活。”
王锦江心想祁大帅哥最近怎的又惹白队长不高兴了,这俩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些年,最近祁队长貌似要单飞?另立山头?接电话背着白队长,回来假装若无其事还一脸欲盖弥彰谈工作,这是真有女朋友了?怕刺激到白队长?啧啧啧啧……
白还歌咳嗽一声,王锦江赶紧结束走神,跟着白还歌下楼去。
祁蓝在医院附近给于南望打电话,于南望接起来道:“医院对面嘉事堂药房隔壁三间店面的咖啡厅里。”医院对面药房的招牌又大又醒目,祁蓝很快找到于南望,于南望给他点了杯美式咖啡,祁蓝坐下把外套脱了搭在椅子上赶紧问:“孩子怎么样了?”
“要做切片确认情况,结果没出来之前谁也不好判断。”于南望看起来忧心忡忡,“手术做完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先在icu观察一天,没问题就可以转病房,化验结果出来我立刻派人送她去北京手术。”
祁蓝吸了口气,他盯着于南望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于南望道:“怎么了?”
祁蓝认真道:“你很关爱你的员工。”
于南望有些恻然:“不,如果我真的足够关爱员工,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祁蓝道:“你别太自责了。集团那么大,那么多人,你不可能面面俱到。”
于南望蹙眉道:“无论怎样,一个组织中出现这种恶性案子,我作为集团的带头人,这就是我的失职,是我整个组织体系从上到下的失职。我可以允许自己犯错,但不能允许自己失职。不管是出于关爱还是出于责任,这件事本来都是可操控的。发生,就意味着这是我的愚蠢、怠惰和无能。”
他叹着气啜一口咖啡:“反正给我打击挺大的。我一直以为我把宝鸿业集团打理得很好,想不到竟然是一塌糊涂。”
祁蓝隔着桌子探手在于南望手上拍了拍:“别这么说,这是偶然事件。美国人安保够好了吧,不也防不住911?”
于南望认真道:“我准备捐款成立一个专项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