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走过来将他扯走,耳语道:“不必紧张,不碍事。”唐塘被他拉到座椅上,眼珠子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
离无言见手腕挣脱不开,眉目一敛,抬起另一只手便向柳筠颈侧攻去。柳筠微一侧身,也抬起空着的手,轻松化解他的攻势。
离无言又抬腿踢去,穿着红鞋的脚被柳筠抬出的白靴压住脚尖按在地上,动惮不得。
离无言眉梢一挑,迅速抓起面前的茶杯,茶水淌下,墨迹晕染,杯子在被握住的瞬间已四分五裂,每一片碎瓷都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着柳筠面门飞去。
柳筠面不改色,眼睛都没眨一下,单手轻轻一挥,数片碎瓷悉数落入手中。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离无言,手中白色粉末洋洋洒洒飘然落下,缓缓道:“离公子,从你脉象上来看,此毒中于八年前,本该是要你命的,我说的,可对?”
离无言看着大摊墨迹上逐渐堆高的白色粉末,眼中的恨意缓缓敛去,粉末落尽时,突然收了全身力道,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柳筠将手收回,缓缓道:“元宝,离公子的纸脏了、茶也泼了,去取新的过来。”
“是。”元宝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唐塘见他们松了手脚,顿时松了口气。精神一松懈下来,又眼巴巴地看起了师父身后临时空下来的位置。
离无言将手腕甩了又甩、揉了又揉,朝柳筠投去嗔怪的一瞥,神似在说:你把人家手腕捏疼了。
柳筠完全无视他的做作姿态,淡淡的视线一扫而过,朝唐塘看去。
唐塘正郁闷地盯着他身后的位置,突然跟他目光对上,愣了一下,随即耳根一热,匆忙低头,先前的所有委屈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
唐塘盯着袖口的暗纹发呆,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椅子扶手,脑中闪过师父先前发怒的场景,突然天灵盖一冲,似乎冒出了什么若隐若现的想法,可又一时半刻抓不住。
“四儿,过来。”柳筠目光一直落在唐塘身上。
“啊?”唐塘抬头,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元宝已经回来了,离无言正以吊儿郎当的姿势歪靠在椅背上写字,连忙站起来“哦”了一声乖乖走过去。
唐塘走到离无言桌旁站定,却找不到先前那种委屈的感觉了。
柳筠伸手将他拉过去,见他一脸茫然,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捏了捏,惹得他耳根再次发烫。
师父坐在椅子上,唐塘头一回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站在他面前,虽然有些不习惯,却多了几分对视的勇气。见师父正盯着自己额头看,眼神透着温柔,唐塘突然全身一暖,心跳有些失了频率。
柳筠手指轻捏两下后松开:“替离公子念一下。”
“噢!”唐塘心情一好,觉得念一下也没什么,甚至还因为这样靠师父更近,心里添了几丝喜悦。
离无言早已将柳筠的动作看在眼里,丢下毛笔对着唐塘笑得更加妩媚,仿佛先前杀意四起的离无言从不曾存在。
唐塘知道师父不生气了,顿时变得心怀宽广,完全无视离无言的各种表情姿态,拿起纸来轻轻一抖。
“流云公子不仅医术了得,功夫更是深不可测,胜我岂止百倍,真是令人惊叹。我服啦!以后可不敢跟你打了。不过我很好奇,流云公子似乎是在十二年前突然现身江湖的,不知在那之前,你人在何方?师从何处?”
柳筠淡淡道:“我的事不必讨论,更不需要告知于你。离公子,方才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离无言歪在椅子上,眉眼含笑,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
柳筠看着他:“既然那人是你离音宫的叛徒,你为何袒护于他?我们将他抓住,对你而言也该有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我已附送了一项好处,你还有何不满意?”
离无言写道:“那个叛徒我当然是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他偷学我的乐谱,还学得半斤八两丢我的人,如今又以我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将他扔进油锅里烫皮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柳筠道:“那你为何迟迟不肯答应?”
离无言单手托腮、面露愁容,提笔道:“唉……你给的好处我不稀罕,我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可以换。”
柳筠微微一愣,敛眉道:“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原以为你是希望将自己治好的。”
离无言摇摇头无声而叹,继续写:“你这个朋友我倒是愿意交一交。那我不妨跟你说句实话,这病,我不想治。治好了,我便活不成了。”
唐塘念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什么意思。
柳筠正要喝茶,闻言手一顿,碗里的茶水晃了两下,差点泼出来。他将碗放下,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
“老天无眼,世人无心。这天下命途多舛的又何止你一人,端看你要如何活了。”柳筠手指微微收紧,神色平静地看着门外,“若想借着仇恨支撑下去,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其中滋味,你不是已经尝过了么。好受么?”
唐塘心头一跳,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师父,不知怎么了,看着师父无波无澜的眼神,胸口突然揪痛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在心尖儿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痛得眼泪差点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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