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茶谓之苦丁茶,消火最是极好,九爷一定不曾喝过,因为这是寻常人家家常的解渴之茶。此茶味苦,但喝之却能苦中回甜,好似风雨之后的彩虹。”慧明也品过一口笑言。
永铭笑,笑意却只在嘴角,慧明的话他如何不懂,只是出家人何曾能懂朝廷的风起云涌,又怎么会懂二哥被废后之后的暴风骤雨席卷而来,多少朝廷大臣会被株连其中,他永铭处心积虑保全的人也在风雨之中飘摇,岌岌可危。
“茶在叶梢头,本是嫩枝尖,沸水一过,纵然先苦后甜,也好似回光返照。”永铭放下茶杯,淡笑:“好似青山绿水,茶在杯中春盎然,却是旧年春色,香如故,人事非。”好似他与福恒,好似他与永炎,以及朗月、以及往昔……皆如过往的茶香沉在记忆里,不可追。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慧明合十手轻念。
永铭淡笑:“这是《心经》我最近倒是经常读诵,其中的话如今读来却是有一番大道理,不知道大师可还记得我那日的话,不知我与佛能否解下缘?”
慧明大师合十手掌起身,朝永铭鞠躬:“九爷自踏进这寺院便是与佛结缘,那日九爷问老衲的话,问错了。”
永铭挑眉:“哪里错了?”
“问错了人?”慧明合十手。
“那要问谁?”永铭觉得这慧明有意思,不知道他的话里又藏了什么乾坤。
“问九爷自己。”慧明合十手笑。
永铭睁眼,回视慧明大师。
“九爷,放得下吗?”慧明抬眼直视永铭。
永铭垂眼望天:“利禄荣华,娇妻美妾,本王都能放下。”他从来都是擦肩而过,他不在,他们会更好,至少能保命到下一任继位者,他只是一个变数。
“心呢?”慧明静问。
“……”永铭回视慧明,“能……”放下,余光中,福恒的脸就在花下,看似懒懒地抱胸看着他,像只等待狩猎在树枝下潜伏的豹子。
“能放下!”永铭吸了一口气,吐出二字,余光却看见福恒的嘴角满是讥笑的弧度在那厢扬起,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好似黑洞,在将自己揉碎了放进他无边的暗色眸底吞噬。
“老衲明白了!”慧明合十手施礼,“一切会如九爷所愿,只是老衲还是那句话,法海无边,能度一切诚心向佛之人。”慧明说时,故意把“诚心”二字重重的又强调了一遍。
永铭回礼:“有劳大师了!”
“那里,九爷的朋友想是在哪里等九爷多时了,老衲先行告退。”慧明大师施礼,即命小沙弥撤掉自己的茶碗,给福恒上了一杯同样的茶。
“福……”福恒看见小沙弥过来,就缓缓地走出树后,走到永铭不到三尺处,屈身欲请安,只是这一低身,永铭眼就瞪大了,这福恒分明是故意来请安的。
“你——”放肆!
永铭端着茶脸微微得分不清是泛红还是发青,盯着福恒半跪在自己的跟前,刚才两吃得距离,因福恒这一低身,几乎就要贴身而过,如果福恒还低身的话——
“佛家重地不必施礼!”永铭想起身,但是起不得,福恒不偏不倚就偏偏选择在他的身前的微微张开的腿际低头打千请安。
福恒头刚擦过永铭膝盖内侧,就相当故意地在永铭膝盖高处仰头看永铭,目光很自然,也很暧昧地从某处缓缓地移上来仰视永铭,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大胆,只是看见永铭,他自然而然就做了,仿佛在心里,他觉得这样做再自然不过,心里甚至说没衣服时,他也这么做过……而且没有距离……
福恒被脑中突来的想法怔得微微有些惊讶,他分不清是因为景祺的话,让他有了幻想,还是梦里的人真的就是怡亲王,让他想亲近,近到无缝隙,梦里说那是归处。
福恒不解心中突来的亲近之感,只能在起身时,用一双如墨的眼在永铭的眼底寻找他的答案,寻找被迷雾撕碎的真相。
永铭不想回答福恒的询问,下意识的撇开眼看手中的茶,再度品品那苦衷回甜的滋味。
“王爷不问康安,为何在此?”
福恒退到一边径直落座,既然永铭说佛门之地无须重礼,他自然悉听尊便,自己照顾好自己。
“这不是亲王府,寺院自然是来者来,去者去,来来去去皆是随缘,擦肩而过何止你我二人!”
永铭起身,不打算和福恒多言,敏感时期,他和福恒越少接触对彼此越有利。
“若是擦肩而过,王爷何苦要对康安下药?”福恒抱着茶碗,的却他是没记忆了,但是唤月描述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怡亲王。
“本王不懂福贝勒从哪里听来这传言?”永铭站在石桌边侧看福恒,心里早就有数,也知道福恒迟早会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是如此温和的方式。
“这话王爷是要等皇上来问,才肯说实话?谋害朝廷重臣,纵然是皇子也罪不轻吧!”
福恒端坐在木椅上,缓缓的品茶,茶甚苦,只是余味有丝丝甜,好似梦中的情,痛却甘之如饴。
“本王只知道谣言止于智者,福贝勒据传是个英明果敢的人,想来是高估了。”永铭淡笑,纵然心里打鼓,但是他只能赌福恒是在诈他。
“康安是什么人,世间只怕没人比王爷更明白?或者我该喊王爷九爷?或者……”福恒用指尖抚过杯沿,低言:“永铭?”
此名一喊,不仅永铭,就连福恒心中也微微暗惊,好似梦里的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