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松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柳聚财走进了柳府的朱漆铜钉大门。穿过门房,越过门厅,绕过花墙,住在西厢侧畔的落雨轩内。刚把行李铺盖整理好,就有一个衣着整齐的小丫鬟端了一铜盆洗脸水来,又拿了毛巾等物。
小丫鬟道:“我叫映秋。以后会常来照顾邓先生的生活。管家老爷教训说先生有满腹经纶,不可怠慢。但是我在这里却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有先生差遣的。不过我仍然会尽心的。”
邓九松有些受宠若惊,细细端详着映秋,见她虽不秀丽,也很顺眼,干净利落。心中有点想入非非。谢道:“多谢姑娘。”
映秋又取来一套整洁的靛色长衫来,道:“先生快洗把脸,然后随我去见丁大总管。”
邓九松先前只知道柳府管家只有一人,上上下下有条有理照顾周全,因此地位极高,那就是柳聚财,没想到还要去见又一位丁大总管。他心下狐疑,本想多问几句。但是映秋催得急,便草草洗脸整理完毕,随着映秋出了落雨轩。
一路上亭台雕花,楼宇描金,假山曲径,溪水清幽,奇花异香,名草如织。邓九松嗟叹柳府果然非同凡响,真如人间仙境一般。左拐右拐,已望不到来路,只是随着映秋停在一幢高伟的楼阁前,楼阁层层飞檐卷帘,气派非常。门楣上悬着一块紫金书写的匾额,上书“蜗居”二字。
映秋必恭必敬在门外道:“大总管,邓先生到了。”
“快快请进!”里面有人应道。
雕花门开启,珠帘上卷,两个唇红齿白的小丫鬟左右迎接。正面的屏风上是湘绣“八仙过海图”,人物传神,栩栩如生。屏风背后是一张黄杨木雕的宽榻,榻上正襟危坐的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邓九松知他就是丁总管,见他气派非常,修饰得极其讲究,不知是何方神圣,心中战战兢兢。道:“邓九松见过丁大总管。”
“哎呀,邓先生多礼了!快快请坐。”丁芙蓉应道。
立即有红豆、兰草两个婢女般了一张同样质地花纹的黄杨木雕椅子来,让邓九松坐下。
邓九松乘机端看丁芙蓉一眼。只见他年龄三十岁而已,肤如白金,眉青目朗,黑发如漆丝丝不乱梳在脑后挽了一个髻,上面插了一只丹凤朝阳的碧玉簪子。
邓九松心中暗叹,如此的人物,恐怕王孙贵族皇上的太子也就与次一般吧!
丁芙蓉道:“柳管家说先生虽不计功名,但学识广泛,才华横溢。对先生的盛名我也早有耳闻。今日承蒙先生入府亲自为少爷启蒙,实在是柳家的幸事。薪金俸禄自然不必担心,家中诸事也尽可放心,只要先生尽心执教,严于自律,以身作则,待少爷成材之日,当然是功德无量啊!”邓九松忙回话,自是感恩明志之类的废话。
坐了片刻。丁芙蓉道:“去唤少爷来!”
红豆立即应声出门而去。稍过片刻,喝了半盏雷鸣茶,听见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抬头只见衣决飘飘,步履翩翩,红豆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走了进来。
那男孩衣着华丽,珠光宝气,体质却极差,一张小脸白得透亮。细手细脚的。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着,一张小嘴紧紧地抿着。那神情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站在那里,半晌才道:“丁叔叔。”声音脆亮,毫不胆怯。
丁芙蓉指向邓九松,道:“快拜见先生。明天正式在孔夫子面前摆坛拜师。”
那孩子却道:“丁叔叔,我不想读书。”
“天赐!”丁芙蓉脸色一沉:“你不读书想干什么?玩蟋蟀么?丢石子么?放风筝么?先生是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学者,你跟他学习诗词歌赋,明天会有一位程先生教你琴棋书画,还有一位尹先生教你九章算术,你一样样用心记了。将来才有可能成为有用之人,懂吗?”
“可是。可是……”天赐想辩解什么,却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言辞。皱紧眉头思索的样子竟有几分骆君宇式的忧郁。丁芙蓉心中一痛。口气软了下来。柔声道:“天赐,是不是叔叔对你要求过于严格了一些?”
“不是。”天赐极其懂事道:“我只是觉得不读书的话,会有很多人在一起,很开心。而一读书了,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
这哪里象是七、八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越是这样,丁芙蓉的心里越是不忍,遂道:“明天我叫柳管家找两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小童来做你的伴读书童,这样成了吧?”
邓九松听了此话,不禁道:“丁总管,我倒是有一犬子,今年九岁,虽不聪慧,但肯用功。只因他娘老子宠爱,我训不得、动不得,不如肯请到府上一同调教,如何?”
丁芙蓉思忖,片刻道:“无甚大碍,明天接来吧!”
邓九松忙施礼致谢。天赐也叩头谢道:“多谢丁叔叔,多谢邓先生。”
丁芙蓉示意红豆把他带回去,又道:“这孩子从小体质孱弱,性格内向,还请邓先生多多精心调教。至于其它不该问的问题,先生就不要过多费心了。先生也疲惫了,就先回落雨轩休息吧!”
邓九松谢过别去。他心中自然明白那所谓的不该问的问题是什么。柳府深如海洋,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好不去理睬,否则会引火上身,烧个焦头烂额性命不保也有可能。明哲保身,但求无过。邓九松开始尝到了当乌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