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拥有的彷佛从眼前远遁,已经逝去的又变得栩栩如生。——歌德《浮士德》-------------------------------------------------------------------------------
许诺出生在一个热闹的地级城市,有繁华的市区,也有幽静的山水。
许家住在郊外,许诺上的郊区小学,每天走路上学放学,他有一个姐姐,前两年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读寄校,一个月放一次假。
姐姐许言是许诺全世界最喜欢的人,他向来只跟在姐姐的身后,以姐姐为榜样为目标。
许诺知道,他家姐姐的考试几乎次次年级第一,清秀美丽的外在也总能引来一堆少年在她教室的窗外偷看。
他喜欢周五傍晚的时候守在姐姐回家必经的小路上,等着姐姐纤长姣好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他喜欢姐姐每次看到他都欣喜唤一声:“小诺!”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回家,妈妈在家已经做好了晚饭,等姐弟二人端着碗拿着筷坐到餐桌旁,这个时候爸爸也该推门而入说一声,“我回来了,今天菜好香啊!”
他以为,这就是永远。
直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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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水里有个人。”
“真的哎,是个女人!”许言惊奇地看着离岸有些远的那个挣扎的女人,“小诺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救那个人。”
“姐姐,危险。”
“别担心,我的水性很好。”许言脱掉校服外套一把扎进了水里。
许言的水性确实很好,一番努力后,她成功将女人拖上了岸,女人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嘴里一直念叨着:“快走,快离开…”
许言好似听懂了,她披起自己的外套,对许诺说道:“你快回家叫爸爸过来,我背着她先去最近的诊所。”
小诺立马点头答应,撒开小腿往家里跑。
但他没有想到,再和父亲一起回到这里的时候,河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几名警察围在河边。
一个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也在场,他与警察说着话。
河边躺着两个毫无生气的身影。
许诺的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她瘦弱修长的身影躺在铺满青草的河岸,从头到脚盖着一块冰冷的白布,从那白布下露出一截素净的校服衣袖。
许诺记不清当时的画面了,仿佛依稀记得自己停在了很远的地方不敢再向前,而父亲则狂奔了过去,却被那几个警察死死拦住。
灰色西装的男人漠然地看着几乎发狂的父亲,随后视线落到了许诺身上。
那种高高在上的,仿若看着蝼蚁的视线,许诺永生难忘。
许诺失去姐姐许言的那年,他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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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董事长生前一直乐善好施,这一次也是为了救那个轻生的少女才会身亡的,可惜二人都没能上岸……”扮相精致的微胖女人出现在电视画面里,眼神带着沉痛,“本台记者关敏之发来报道……”
电视里滚动播出着这条采访新闻,传言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传言说,许家大女儿是个失足少女,16岁就在外面乱搞,搞大了肚子没脸见人才去跳河自杀。
周围开始有异样目光聚集在他们一家,邻居们经过都会对父母指手画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许诺再怎么挥舞着自己瘦弱的手臂,“我姐姐才没有自杀,我姐姐是去救人……”
但没有人相信一个十岁孩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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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诺想起姐姐给自己讲过的狼来了的故事,牧羊的孩子第一次骗人们说狼来了人们会信,第二次说谎人们还是会信,但第三次狼真的来了的时候,他再怎么喊叫也没人相信他了。
我不是放羊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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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儿总是召集着一帮人聚在许家门口说着闲话,“我说看着清清纯纯的人其实骨子里贱得很,看到男生们都围着她转我就知道会出事,那么不知检点,早点自我了断也是对的选择,也不知道总拿年级第一是不是抄来的……”
许诺知道,这个恶毒的女生从来都盼着姐姐能从这个世界消失,因为这样,她才能有机会代替姐姐的位置,成为众人的宠儿。
“我女儿都走了,为什么她还要背负这样莫名其妙的污名!”父亲一夜之间苍老许多,“我要去告那个记者诽谤!”父亲疯了一样筹备打官司的材料,母亲患有家族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因丧女之痛病倒了。
许诺在十岁的那年,学会了尽量地不引人注目,学会了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角落,学会了去姑姑家拿饭送到医院,学会了照顾病床上的母亲。
在家的时候,许诺常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因为父亲总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四处奔波,他那双不再透露笑容的充满红血丝的眼睛会让许诺害怕。
许家姐弟二人睡同一间卧室,只拉了一块可以移动的门板,许诺坐在自己的小木床上,对面门板的背后就是姐姐曾经生活过的空间,那里面还有姐姐的遗物。
对着那块把手落满了灰的门板,小许诺经常一发呆就是一整天,然后在不知道的时候就睡着了,有时会因为没盖被子而被冻醒。
以前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只是现在,会给他盖被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