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们从前日日看她坐在车里,从这大铁门里出来。
又天天看她坐在车里,从这大铁门外回来。
顾双城走到窗口,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言战,就立刻捂住嘴巴转过身去。
阮晶晶看了一眼,这黑黢黢的言宅正门外正杵着一个标直的身影,那身影未动,只是站在那儿,这样的午夜深处,远远看着也是令人心生寒意。
言战身上仍旧穿着连如白的那件灰外套,在疏淡的月光折射下,周身都泛起灰色的光,她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再不像是平日里那样浑身都散发着某种耀于人心的光。
这样的着装,这样的气息,确实会被淹没在人山人海中,谁会觉得这个在路上游荡的流浪者就是言战?满报纸的新闻都在预测言战今次是否能保住荣誉主席的桂冠,谁会料想她早就将自己放逐在大众都看得见的大街上?
阮晶晶刚才还困着,可看见这样的言战,她后背都发冷,她看了一眼顾双城,顾双城已经坐回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双手搭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绷紧的良弓,她在心里扣紧了弦,上好了箭。
——言战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跟随自己意识里最清晰的声音,双腿比她有灵性,一路坚持到走到这里,她双手抚摸这两扇黑色的大铁门……她走过十字路,她走过花园,她走过拱桥,她很快就进了打开门的客厅。
这幢房子里没有门,她不用声嘶力竭的敲门,这屋子就为她敞开,言战顿在客厅里,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四处望着,走上楼梯的时候,她恍然觉得自己是走在双城的心里。
这房间里没有任何设防,她默默的在一片漆黑中等着她。
这里唯有她一人,再没有其他人。
言战走在顾双城的心里,她走在阶梯上,一步步靠近顾双城心里的最深处,言战忽而觉得欢喜,她加快脚步上了楼,她想,她很快就要找到她的双城了。
很快。
很快。
坐在沙发上的顾双城听到那即将奔来的脚步声,她也翘首的讪讪坐起来,但又迅速坐稳,继续恢复那正襟危坐的姿态,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心脏随着言战的每一次脚步声而颤动,她的言战回来了,正在回到她身边的路上,她本该高兴的,可她无法克制那欲将涌上来淹没她的恐惧和眼泪。
弥漫在顾双城周身的希望与绝望渐渐填满整个房间,身处其中的阮晶晶屏息凝神的等待着——结果,神奇似的,言战竟就那般径自走进来,她跪在那照着微光的木盒旁,她贪婪而喜悦的抱紧那木盒,呢喃着和那木盒说话……
阮晶晶不敢看顾双城此刻的表情,只能始终盯着言战。
“……我想你,我真的很想很想你……”言战抱住那木盒,也不知道在对谁说,她用力的抱起那木盒,“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阮晶晶握紧拳头,病入膏肓的疯子,和亲眼看着一个疯子真正病入膏肓的傻子,她就站在这二者之间,她不知该同情谁,更不知该谴责谁,甚至这一刻,她也弄混了,不知道言战是否还是那个言战,顾双城是否是坐在这里的顾双城。
木盒不重。
只是落在快要骨瘦如柴的言战手里,就成了不可承受之重,看在顾双城眼里,这样的言战,就像是一个想要驮起全世界去飞行的小蝴蝶,她惊叹于这只小蝴蝶无与伦比的美,也震惊于这只小蝴蝶无人能敌的丑。
她最终还是堪堪成功了——言战就这么抱着木盒下楼去了,下楼的脚步声依旧一声声踩在顾双城的心坎上,她双手颓然的垂下去,她扣住胸口那股呼之欲出的疤痕之怪,可那只愤怒得满眼血水的怪物已经从她的眼睛里活生生钻出去,追着言战的背影飞下楼去了。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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