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黑了大半,而身上厚实的道袍也已浸满了雪水,又是冷硬,又是肿重。
洛千站起身,抖了抖“红尘”上的积雪,看了一眼隔壁漆黑的茅舍,沉默地走回了屋。
白色的道靴踩在白色的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为这个晚上平添了几抹难言的寂寥之意。石桌上剑刻的棋盘重新被落雪覆满,而乌木的瑶琴,仿佛再也没了那枝合奏的雪笛……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弦断,有谁听?
*
裴少卿的山下俗事,一拖,便拖了许久。只因为待他刚处理好万花谷的事情的时候,唐无亦便突然出现,说着决意用药物封住自己的记忆,去一个乡野农村,过远离世俗的日子,来托他照顾唐无情。
裴少卿劝了许久,甚至搬出了唐无情想来绊住他,最后却被唐无亦一句“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真的累了”给彻底堵了回去。
没过几日,唐无情便按时来他这里拔毒。裴少卿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毕竟在他十二岁那年,唐无亦离开他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又何苦再说这些呢?
在唐无情走了不久之后,裴少卿便迷上了酿酒。或者说是……喝酒。自那日以后,他一天之内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醉着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便拿去酿新的酒。
唐无亦累了,其实他也累了。
在这个早已没有了追求的世界里,他仅仅只有那两个朋友。如今,唐无亦这一走,也许便是永诀,又如何不让他难过,不让他悲伤呢?
无奈红尘多烦苦,唯有一醉解千愁。
所以当裴少卿拎着新制的青梅酒再登华山的时候,已是整整半年以后。 洛千还是那副模样,整日抱剑观雪,也不知到底是在悟道,还是在发呆。不过幸好的是……
他去了红尘一趟,染了一身风尘,这里却还能依稀如昨。
“新酿的梅子酒,还有长安太白居的酱牛肉和茴香豆,如何?”裴少卿朝洛千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看着他依旧如之前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不禁笑道,“道长,不过半面未见,便不记得裴某了?”
“……”洛千抱着剑站起来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为何还回来?”
“俗事解决了……”裴少卿微微垂下了眼,似是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道,“便念着还是这里好……”
洛千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却反而见裴少卿微笑了一声道:“这半年间,道长可有入过我的屋子?”
“……未曾。”洛千沉默地转身回屋,直到推门之前,才轻声答了一句。
“那看来是要落满灰咯……真是麻烦……”叹着气回屋的裴少卿,没看到洛千握着剑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
月明星稀。皎月印着白雪,将天地照得一片通明。
酒是好酒,人也是妙人,只是这妙人的酒量却……不敢恭维。
裴少卿看着仅是喝了两杯很淡的梅子酒,便有些发晕的洛千,一时心中竟充满了莫名的负罪感。
只因为他没想到,洛千不止没下过山,竟然连酒也从未碰过。
“外面冷,我们回屋。”屋外风寒露重,裴少卿生怕洛千这被酒熏出了汗的身子,被风一吹,会生了风寒,连忙拉着他回屋,却不知反被有些晕乎的洛千拖住了脚步,任是裴少卿或哄或骗,都不愿搭理他半分,只是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不肯放。
“……道长,你喝晕了,我们……”裴少卿话还没讲完,便恰好对上了洛千抬头的眸子,乌亮的眸子似是蒙着一层水淡淡的水雾,不浓烈,却恰好褪却里面常含的孤绝之色,衬着被薄酒熏得红了的面颊,竟硬生出了些许含情的意味。
“……道、道长……”裴少卿愣了片刻,才堪堪将脑内那些勾人的遐想丢了干净,发愁地想着要不要直接把他抱回屋的时候,却听那个将脸埋在他衣襟里的纯阳弟子,嗫嚅了一句道:
“……围棋……”
“……什么?”洛千的声音很轻,让裴少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棋……呃……教过多少人……”
“棋?围棋?”裴少卿想了几遍,才能从那些细若蚊蚋的只言片语中,堪堪理解了洛千的意思。但听懂了却又觉得奇怪,好笑,只觉得这个道长脑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竟为了这种问题,大半夜地跟他犟在雪地里。不由得失声笑道:“自然教过不少,无论是谷中的师弟妹,还是之前遇到的一些人,只要我心情好,一般都会指点二三。”
听了裴少卿的话,洛千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裴少卿盯着洛千垂下了脸片刻,突然将他搂进了怀里,箍着他僵硬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叹道:“……你根本就没醉是不是?”
洛千的身体轻颤了一下,没有答话。
“纯阳内功讲究的是周天循环,天人合一。这些酒意,在你体内没转一圈,怕是已经散得尽了……”裴少卿勾起了洛千的下巴,见到的果然是一双神色清明的眼睛,不由得笑着凑到他面前轻声问道,“为何要装醉?”
“你不说,我就猜了?”裴少卿用指腹往返摩挲着洛千的唇,看着他依旧垂眼不语的模样,微微笑道,“洛道长,莫不是动了凡心?看上裴某了?”
洛千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允,只是依旧垂着头,不肯言语。
“……真是不坦率啊……你……”裴少卿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捧着洛千的双颊,朝着洛千被揉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