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冥冥中的一只手,翻开了一篇千年前的长卷。
我记得那时是暮春三月,虽然万物蓬勃,但在极北之地却还是冰天雪地。我一直行走,不知方向,最后闯入了一片山谷,山谷后竟还有宽广的一片天地,而且景色奇异。
虽然这里万里冰寒,但在山谷中却是蓬勃富有朝气的春日景象,气候温暖,野花芳菲,草木葱茏,还有鸟雀飞落,美不胜收。
与山中的美景不同,山谷后有一片冰冷的雪原,放眼望去只见白雪皑皑,没有丝毫人烟。
谷中是春日美景,谷外竟是万里寒冰,这两方差距如此之大,不禁令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什么幻境。
冰原上有一簇雪莲盛开,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我走过去观赏那簇美丽的花。再抬头时,忽觉冷风拂面,天上竟飘起了雪。白雪鹅毛般纷扬洒落,在这漫天雪花之中,有一个黑袍人静静地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像是刚刚来到,又像是已经在此地站了许久。
那人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住,俯身摘了一朵雪莲花递到我面前。
他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彻万物。
“欢迎你,百年来的第一个客人。”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低沉。
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欢迎来客,当奉雪莲。”他没有在意我的反应,兀自说了下去,“我族世代居住此地,鲜少见到外人,你能来到这里,也是与我族有缘。”
“我只是位云游四方的琴师而已,怎堪受这礼数。”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拒绝。
“琴师?”他重复了一遍,像是有些惊喜,“不瞒先生,我是个占星师,自小随族人隐居在此。但我不爱观星之道,只喜音律,不知先生可会那曲《九韶》?”
我暗自心惊,又有些欣喜,只惋惜道:“《九韶》乃上古遗曲,我虽一直想要将它弹出,但苦于没有琴谱,也是徒劳。”
那占星师似乎很是惊喜,连忙接道:“我手中就有琴谱,只是有些残缺,我自小爱琴,但就是无法学通,族中也无人能够复原全谱。不如我将这琴谱交于你,我们二人研习,定然有一日能够弹出《九韶》。”
他眼里闪动着热切的光,令我也有些心潮澎湃。
“能遇见先生这样的知音,真是幸运。”我笑着答道,坦然应了下来,“只望有一日,能够见到那种遏止行云流水,引百鸟朝觐,令猛兽收爪的力量。”
在寒冷的冰原上,漂泊四方居无定所的我遇见了我这一生中的第一位知音。
他拿来了琴谱,我在山谷里暂住下来,每日都与他一同研习这残缺的遗曲,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弹出完整的《九韶》。
可惜的是,一个月时间过去,无论我们如何千方百计地复原它,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上古之曲,难道真的就再也不能重现世间了吗?
“不止需要琴谱,更多的是弹琴者的内心力量,”他叹息道,抬头望了一眼苍穹,“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幻灭,才能激发出灵魂深处的力量。”
我们所精通的领域不同,我只是个琴师,而他身为占星师,说出来的话时常让我觉得深奥无比。
他从来没有介绍过他的族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隐居在什么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模样?
“难道真的永远也弹不出来吗?”我十分丧气。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语气坚定。
我心情很是郁闷,日复一日地研习着琴谱,渐渐感到我可能永远也弹不出《九韶》,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我的族人请你去参加宴席,三日之后,戌时开始。”
“你的族人?”我吃了一惊,“他们为何邀我赴宴?”
“他们只是想见一见你,”他看着我,笑了一笑,“毕竟,你是这一百年间冰原上的第一位来客。我们身为此地主人,自然要尽心招待一二。”
“那好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我会去的。”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吐出。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有几分不忍,又有几分哀伤。
可惜,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九韶》,没有留意到这些。
三日后的夜晚,我跟着他来到了那个神秘的部族里。
他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奢华。
金碧辉煌的宫殿灯火通明,衣着华贵的人贯穿其间,就连侍女都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桌上摆着的是珍馐玉箸,钟鸣鼎食,无比奢华。
即使我家以前是大户,也从未有这样的景象。
我在桌边坐下,宴会随之开始。
有人捧了酒樽,递向我。
“这一杯酒敬我们尊贵的来客。”
我接过了酒杯,刚要喝下,他突然伸手夺过,对旁人微微一笑:“我的朋友不胜酒力,便由我代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