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
☆、顾虑
杨子湄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心里自嘲,新年的第一天,这漫长的一觉竟然叫他给睡到了天黑。人们总爱纪念一些特别的日子,比如生日,比如结婚纪念日,他们认为这一天在全部的一年之中只有一次。可是有多少人都忽略,每一年的每一天都只有一次,每一刻都只有一次,过去的就再回不来。
他对此不屑,如果某个日子因为“只有一次”这一个原因就值得纪念的话,那么几乎每分钟都值得纪念。
昨晚上同路琢聊天聊到夜里两点,早上不到五点又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声震得耳朵疼。好容易连着几千响的鞭炮炸完了,楼下停放的私家车又开始一个挨着一个瞎叫唤。
手机里消息提示就没停气儿。他顺手给几个留了联系方式的客户拜了个早年,就开始一条一条回复拜年短信。
这几乎是他每年的必修课。回复了大概有一半左右,他就不耐烦了,直接给通讯录里所有的人群发了一条拜年短信,敷衍的就四个字儿,新年快乐。
一个人早上闲没事找事的把自己的资料和信息又整理了一遍,实在百无聊赖透了,就挑了一本具有催眠效果的厚书睡到了现在。
他捞起手机举到眼前,刚打开屏幕想看看时间......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沙发上直接扑过来,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他胸膛上,黑暗里响起路琢那种特有的清脆的声音:“杨子湄,你跟我说说你的家和你的爸妈。”
路琢把窗帘给拉上了,厚厚的遮光窗帘把光线密不透风的隔绝在外。而现在其实才下午两点。
他打开门看到的那一幕叫他觉得眼睛疼,胀胀的发酸。在他眼里,杨子湄其人永远是从从容容的,他太淡定,叫他根本看不到他的深度与边界。可是他今天看到他把脸盖起来,那些由从容的表情所带来的无法忽视的坚韧一并被遮了个一干二净。
他一身洁白的躺在那里,如同一个被剥去了盔甲的武士,柔软到要肉/体凡胎的去冲锋陷阵。
黑暗里杨子湄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刚才那句话虽然突兀,语气却过于平淡,听不出什么端倪。他心里疑惑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下手去猜测,就绕着圈子说:“先把灯打开好吗?”
路琢固执的把头埋在他颈侧,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
杨子湄扶着他的腰要坐起来,突然感觉颈侧里凉凉的。
他摸索着找到路琢的脸,触手都是冰凉的液体,他就突然明白了——他这是心疼他呢。他知道路琢心软,最见不得自己的人任何一点寂寥。
他就重新躺回去,像搂抱小婴儿一样把自己手揽在路琢肩背上,平静道:“你答应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的父母?”
路琢一顿。
其实他本意只想知道为什么阖家团圆的大年初一,杨子湄自己躲在这里一人享清静。被杨子湄这样一问,他才意识到还有这一茬儿。而说实话,他和他在一起将近一年,他很少会考虑到自己的父母,他只是简单直接的沉浸在这人带给他的一切幸福里,除了和他在一起,他几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也都没有想到。
他一向顺风顺水惯了,遇事很少产生顾虑,久而久之也就再没有了三思后行以及三省吾身的习惯。在他的概念里,杨子湄就是他喜欢的一个人。
而现在他恍然发现,一直被他忽略、想记起而又未能记起的那一点,不是别的,正是双方的家庭与父母——他们的恋爱不是两个人简单在一次就可以的,他没有想过以后。
他习惯了遇到问题再解决,而不是和杨子湄那样,给自己臆想问题,添一堆麻烦。而他们现在一切都十分顺利,他就惯性的什么都没想过,除了把一颗心安稳的放在那人身上。于是他老实的摇摇头:“没有。”
杨子湄下一个问题还要更直接:“那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路琢有些傻了——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杨子湄心里涌上一股悲凉,两个人的爱情,却只有他心心念念在殚精竭虑,笨手笨脚、还要藏着掖着的给“有背常伦”的未来谋划出路。他轻笑:“但我想到了。我第一次同你讲的‘给你添麻烦’不是别的,就是你的家庭与父母和以后。你总知道‘出柜’吧?说实话,我到现在不敢同你讲这些。我知道,在你心里我的分量不轻。但我不知道我和你的父母谁的分量更重。”
“或者我和你的父母他们之间不能用分量轻重来衡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想好不好?”
“如果将来你在你的父母和我之间两边为难的话,你要选哪边?唔,也不是逼你,你不用有压力,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路琢沉默了多久,杨子湄就用手轻轻的拍他的背拍了多久。路琢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潜意识里就认为他爸妈总是同他讲道理的。而他自己认为合理的,也必定是他父母会支持的,因为从来都是这样。
他刚想说:“我爸妈肯定支持我。”但话还没出口,他就意识到一个关键点: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认为两个男的在一起是合理的?或者说,明明不合理,但他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一点或者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点,导致他从未考虑过这件事的合理性?
这个问题太刁钻,他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杨子湄这时已经把最后一丝顾虑都说了出来,几乎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