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青带,翠翘金缕,玉人新婚,红是男,绿是女。
绿若烟柳婀娜,绿若小荷清爽,绿若浅波细柔。
是有佳偶天成,难梳情理。
第四十六回
冠英侯的公子大喜,娶妙州第一美人,沿路坊里门外,一下比平时热闹许多,小店的生意也是猛涨。
不大的小楼已人声鼎沸,二层却还有一处隔间是空的。
楼下忽然间安静,这安静顷刻蔓延至每个角落,整个小楼只有街外模糊混沌的人声,谁不经心碰了瓷杯,轻轻脆响让人惊醒。
不知何时,楼中已有一白衣修者,他负手缓步而上,如出尘仙人,步天阶而离。
他眸若薄霜,无垢无欲,如白水寡味淡漠,素服天丝缂蓝,峨冠墨发,凛然清冷,剑意自成。
踏着楼梯的声音轻而闷,规整有律,不疾不徐,他上了楼,直走向那空无一人的小间,坐了下来。
这位子已定了三月之久,他今天才来一座,却不知赶上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人忽说了声:“来了来了。”
这一楼的男女都凑在了窗边,只那修者的身边无人踏足。
他也不禁望向窗外。
入目便是烈烈红衣,似是有所觉,那少年竟抬头看了看他,那漆黑的眸子仿若藏了三千世界,让人无法自拔。
东方胜一曳缰绳,骏马昂首,蹄声一顿加快了步子。
方才那个白纱冠的青年似有些眼熟,他却想不起来,转瞬就抛到了脑后,回头去看自己的新妻。
冯素贞静静端坐在轩车上,金勾褰起红帷幔,清丽容颜未遮,映晕如出水芙蓉。
她一袭碧衣如柳,面容如雪,冷得似失了生机。
夜,冠英侯府,婚宴方始,觥称筵举。
宾客满坐,东方胜在外招呼,敬尊长亲朋。
当东方胜再斟满酒,刘长赢便捧杯而立,与他遥遥相对。席上的人们安静了一息,又继续他们的吟歌谈笑,东方胜亦举杯,他的冠侧簪了一朵红色牡丹,红衣和红烛也映在酒里。
刘长赢道:“愿令正能得偿所愿,你也……莫亏待自己。”
他饮尽杯中酒,东方胜领了他的话,未多说什么,也一饮而尽。
东方胜转身他去,李珲就寻到了刘长赢旁边,他们说着话,不知说些什么,却笑得尽兴,引人侧目。
宾客们看起来很高兴,兴尽而归,真正为别人的事高兴,其实并不很容易,但笑却是很容易。
东方胜站在轻拂的红纱前,看着这些人的背影,目送他们陆续走出红灯下的门。
风很凉,青庐帐里,红纱挽碧,冯素贞坐在榻上,静得像一尊精致的翡翠玉人。
她已静得没了呼吸。
东方胜就坐在她身前,看着她。女子合着眼睛,额上点画了花的纹,黛眉的颜色是水中青石,让人觉得清润。
滴漏声隐隐约约,近两个时辰,东方胜忽然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端了一碗热汤进来。
冯素贞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一双金雀绣红靴,大红的婚服,鸳鸯画锦。她声音略略沙哑,恍惚道:“是你?”
东方胜道:“假死之状如同动物的休眠,但人没有冬眠的能力,你再不醒,就真的死了。”
冯素贞微微一笑,几分凄美,道:“我本就是要寻死,真的死。”
“你为何一定要把我想得那么坏,非去寻死呢?”东方胜将汤碗递到她眼前,柔声笑道,“何必想那些情爱之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冯素贞猝然抬手,要打落盛着热汤的青瓷碗,却又猛地顿住。
青瓷已被东方胜的手指扣裂,细纹蛇一般爬动,他的眼里映着暖暖烛光,戾气森然,如炙炎闪烁。
冯素贞的确是要寻死,她顿住的手往下一落,青瓷碗摔碎在地上,汤撒了一地。东方胜的手被汤溅着,烫得烧疼,他立刻出手去抓冯素贞的肩膀。
女子柔若柳叶,从他的手下飘了出去,长袖如刀,横扫向东方胜。
二人窜出青庐直打到后园里,檐下一排排大红的灯笼,冰冷的池水被笼在暖融融的光晕里,金鳞的鱼浮在水面,似点点星火,都被这对新婚夫妻给吓得沉了底。
脚下一点枯莲,东方胜越过一池清水,立到石栏雕兽上。红灯朱光里,冯素贞如火中青蝶,翩翩然落在他的对面,双手一转,将长袖缠起,负于身后,冷冷看着东方胜。
翠珠在她颊侧剧烈摇晃,坠入了水里,发出微微沉响。杀意更盛。
“你想杀了我。”东方胜笃定道。
他的声音压着怒意,翻身出去落到院里的兵器架前,踢出一柄银缨尖枪,挽了个花,指着冯素贞道:“既然如此,我就非要你做我的人。”
东方胜不再留手,枪尖寒光点出朵朵银花,绣上冯素贞的绿衣。
珥篦钿钗翠与珠,纤指弄华,新婚的首饰,在新娘的手里,成了最华丽暗器。
金击玉碎,青色罗裙步过长阶月光,冯素贞旋身到竹亭中。这亭里有一琴案,案上有一张七弦琴,她的手指划过这七根弦,声音像撕开了一张白纸。
琴音里带着内力,宛转成曲,这是没有听过的曲子,抵着锋利的枪尖。
“你用琴?!”东方胜不禁笑了笑,却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反手将钢铁的枪头拍向琴,冯素贞抱琴撤了一步,生生停驻了动作。
琴身已被穿透,冰冷的枪尖刺破三重青罗,触到了女子柔嫩的肌肤,这冰冷瞬间渗到她血肉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