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人偶,一个身穿绿色衣裳小半巴掌大的姑娘模样的人偶,那是他在偶然间看到的一个泥人师傅,将千柳的样子画了下来,捏成了泥人,随身带着。
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轻抚过小人千柳的脸颊,梁云墨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
梁云墨笑得温柔,在他又一次轻抚着小人千柳的脸颊时,他的目光倏地变冷,神色也倏地变得冷沉,将小人千柳收回了怀里,冷冷缓缓道:“屋外雨大,请进。”
半开的门扉外,有一幢男子身影,身着绸袍,半截面具。
梁云墨不曾转头,却知道何时有来人。
那是云狂,一脸浅笑却面色颇为得意的云狂。
“在下温了茶,这位仁兄可要饮一盏?”
梁云墨微微转头,抬眸看向如此大雨势却未穿戴蓑衣斗笠而只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以致大半身子都湿透了的云狂,面无表情地问道。
好像他的眼里没有了千柳的存在,所有的所见所闻都不足以在他眸中掀起波澜,哪怕一缕一波,都没有。
“紫陌仙君既然要请本君喝茶,本君岂有拂仙君美意的道理?”
云狂阖起手中的油纸伞,靠到梁云墨前面阖起放置的油纸伞旁,弹弹袖子上和衣襟上的雨水,抬脚往梁云墨的方向走去,只是他每走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一记湿漉漉的脚印,可见他的身子和双脚是被雨水湿得有多透彻。
雨还在哗哗的下,淹没了花草的摇曳挣扎。
小木屋里,隔着长案而坐的两个人,都是枕着湿漉漉的裤腿而坐,却又都是毫不介意的面色,就好像他们的心已经冷硬到根本不会去在意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可偏偏,他们都还是人,或者说,是人的模样。
都是还有着心跳的人的模样,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他们不想在意不想介意就能不在意不介意的,只不过是他们习惯了隐藏,习惯了伪装,以致再没有什么人能看透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
“紫陌仙君尘劫已历,仙识的封印已开,为何还迟迟不肯回回仙界?要知道,帝君已经历归仙策,你们这群随行的仙君再不回去,可是要受仙罚的。”
云狂漫不经心地说。
“你究竟是谁?”梁云墨皱眉,眼中紫色的光芒一闪,又恢复为墨黑色。
他完全看不出此人的底细!
云狂好似没有看到梁云墨开天眼一般,依旧我行我素。
“紫陌仙君喜好独特,竟是喜好用这粗陶杯盏饮茶,这几千,竟然还没改过来。”云狂看着梁云墨满了茶水递到他面前来的粗陶茶盏,笑道
“有时候,不定精致的东西便是好的,不定人人都喜好的东西就是好的,也不定再不被人看好的东西就不是好的。”
梁云墨也为自己面前的粗陶茶盏注上茶水,语气淡淡地说着似随心的话,“心在自己身上,觉得什么好,那便是好的,何必非要逐大流不可,又何必非要在意旁人眼光世人评判不可霉女嫁丑夫。”
“紫陌仙君的话说得太过有深意,依楼某这颗愚蠢的脑袋,似乎明不了这话中深意了。”
云狂浅浅一笑,捧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晃了晃,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汁。
“阁下的才智怕是文曲星下凡都要自愧弗如,当是不该听不懂在下所说之话。”梁云墨捧起茶盏,未喝,只是轻动着手腕摇晃着杯中的茶汁,只见那青绿的茶汁随着他轻摇的动作马上就要撞出杯壁来,却偏偏不见一滴茶汁倾出杯壁,好似那杯中的茶汁听着梁云墨掌控般。
“说吧,你来的目的。”
“哦?本君表现得这么明显?”
云狂非但没有辩解,反是笑着承认,“那紫陌仙君觉得楼某这心中的事情,会是什么?”
“阁下高估在下的本事了,在下不过一介俗人,并无那窥透别人心事的嗜好。”
梁云墨与云狂不同,云狂似乎无时无刻都在笑着,或深或浅而已,身为太子时的梁云墨则是无时无刻都是一张冷冷的脸孔,虽是霄壤之别的神情,却又有着一样共同点。
那便是,没有人能从他们的面色神情猜得到他们心中所想。
而他们,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倒不是阁下表现得明显,不过是在下这么觉得罢了。”梁云墨轻呷了一口正微微晃动着的杯中茶汁。
“那看来紫陌仙君今夜的眼力算不上好,本君今天来,并无事。”云狂笑意深深。
“是么。”明明是反问的话,梁云墨的语气却平平无波,好似他根本无心去理会云狂究竟是有心事还是无心事,因为这于他来说,不重要。
“那阁下今夜过来,可是要跟在下分析分析这两日的雨势?”
“这两日的雨势,紫陌仙君想必是看得比本君更为清楚,又何须本君来多说?”云狂将手中喝一半茶汁的粗陶茶盏放回长案上,“况且在以才智紫陌仙君面前谈‘分析’,本君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