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慕漴走近两人桌旁,目光灼灼,盯着霄衡,高深莫测地一笑。
就在那么一个瞬间,莺七悟了。
这贼忒兮兮的酒窝少年,眼光不俗,敢情看上的是霄衡。
她觉得这倒说得过去,因霄衡着实美貌,听说世上有“断袖”一说,想来这少年颇得其中意趣。
霄衡腾地站起,冷冰冰道:“走吧。”
衣袍带风,当先出门。
莺七强忍笑意,向那少年道:“仁兄,后会有期。”
霄衡一路脸色阴沉如冰,不则一声,莺七自知此刻不能惹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兽在沿街走了一程,又好死不死地遇到了那少年,偏偏两人又都是内功不俗的,耳音比之平常人灵敏十倍。
狐狸似的微笑在慕漴脸上浮漾,眨着一双危险的桃花眼,用轻飘的语气笑道:“在下慕漴,不敢请问姑娘芳名?姑娘芳华绝代,在下生平从所未见,得遇仙子,真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容貌秀丽,像是个小家碧玉,见了浪荡子的轻薄样子,吓得一缩,忙转身急急走了。
浪荡子也不去追,目光游移,又盯上一个目标,笑嘻嘻走上前去,拱手道:“姑娘,小生有礼了。在下慕漴,不敢请问姑娘芳名?姑娘芳华绝代,小生生平从所未见,得遇仙子,真是三生有幸。”
莺七忍不住扑哧一笑,再次感叹自己的演技实在有待提高。
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对不同的姑娘说相同的台词,偏这厮说得深情款款,含情脉脉,令人如嗅百年醇酒,不饮一口就醉了。
这次的女子却似被他皮相吸引,并不走开,反而带些羞涩地道:“奴家名……名叫如晴。”
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浓艳,手一摊:“姑娘,能写给我看么?”
待那女子写罢,他不忘在那姑娘的小手上轻轻捏了一把,勾引起人来如此不动声色而又恰到好处。
如晴羞涩道:“公子,奴家住在城里玉清街后巷,你闲暇时……可来游玩。”
慕漴笑得如花怒放:“姑娘吩咐,小生就算是死,也一定记在心上。”
如晴脸上红霞飞舞,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霄衡一拂袖,恨恨地道:“要不是看在这小子请咱们吃饭的份上,我现在就追上去砍了他。”
莺七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安抚他道:“少侠,你别委屈,这两个姑娘加起来也不及你一根头发好看。”
连一根头发都能艳压两位如花女子的少年难得的恼羞成怒,恶狠狠道:“你再胡说,我宰了你的小狴!”
慕漴笑吟吟地轻摇折扇,东张西望地打量,见四周似无丽色,正自没趣,忽听街角尽处有人遥遥高呼:“少主,少主!”
慕漴闻言,眉头大皱,高呼之人已大踏步冲到他面前,虽然满脸焦急之色,仍不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少主,赶快回去吧。”
慕漴不耐烦道:“老子在外面快活得很,现在不回去。”
高呼之人扑通跪下,颤声道:“少主,小姐的病又发作了,卜大夫来看了之后,都摇头说:‘难,难,难!’这回只怕……只怕……您……您快回去看看吧!”
不等他说完,慕漴倏然颜色震动,一脚踢开报信之人,疾驰而去。
他狂奔的速度,莺七觉得连师尊见了都要汗颜,霄衡也要叹一声自愧不如。
她奇道:“这孩子是哪门子的少主?”
旁边有个热心肠的路人见缝插针,答道:“姑娘,你不知道么?他是咱们日照城的世子,啧啧。”
莺七觉得,“啧啧”两个字,充分表现了这位路人的八卦水平,多么言简意赅,涵义丰富,多么言尽意不尽!
是夜,黑云压顶,暮色沉沉。
两人找了个客栈歇下,霄衡是个讲究礼数的君子,绝不肯为了监视莺七而和她同住一屋,理所当然地给她提供了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莺七因着何望舒一事,对传说中的大秦城城主敬而远之,毫无和他打一打交道的兴趣。
一路行来,她没一刻不在想着逃跑,只是霄衡就在身畔,不敢稍动逃走的念头,此刻好不容易得了天时地利,如何肯轻易放过?
刚逃到客栈屋顶,真是老天爷给面子,又来了个人和。
莺七自幼生长在青山绿水之间,眼睛被养得如同琉璃一般,光亮亮的,月光如此黯淡,她仍看清了客栈屋顶上坐着的是日间偶遇的少年慕漴。
月光幽幽,凉风习习,他右手托着下颌,仰头望月,隔着夜色看,仿佛他这个人很忧伤。
他此刻和日间的表现对比太鲜明,莺七觉得:“真是很有趣。”
但她逃跑要紧,对这有趣并不去深究,当下仗着颇引为自傲的轻功,蹑手蹑脚准备飘下屋顶,去带走系在客栈门前的小狴。
慕漴像背后生着眼睛,幽幽地道:“你明知道我是来求你的,为何要走?”
莺七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啊……你说……说什么?”
慕漴回过头来,也似愣了一愣,才道:“是你。”过了一瞬,又喃喃地道:“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