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剧烈的一歪,身下的马突然嘶吼仰身,力道大而乍然,我虽不由自主的抓住马鬃,不敢轻举妄动,可不防及的这一耸,险些将我从高头大马上生生摔下。
我被身侧另一个力道狠狠按靠马上,马如同疯了一般,简直跑红了眼。我随着剧烈的颠簸,在马背上起伏,连抬头的机会都不曾有。面目埋在马背之上,被马鬃淹埋,那种腥臊味道冲入鼻腔,连着不断起伏的震颤,我的胃骤然收缩,整个胸腔都跟着疼痛不已,仿佛一张口,便能喷出一口血。
许是因为马的速度快极,风突变凌厉,抽过脸颊是细锐的疼痛,我勉强睁开眼,看见身体歪在一处的江欲晚满脸肃然,目如鹰隼,冰冷的盯着前方,也只是一眨眼间,仿佛有银亮色突然亮过眼前,极快,然后是闷哼声响,还有迎面而来,温热,腥甜的液体,淋了我一身,一脸,作呕至极。
他按在我腰眼上的手力道着实太大,我不能起身,甚至感到深切的疼痛感,血液顺着我的睫毛,脸颊滴答滴答流淌,我快忍受不住,挣脱,却始终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重沄别动,闭上眼。”
晚了,我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一切,呆若木鸡。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我惊如困鸟,行踪已经被发现,能听得到,前面出现的敌军,已然越来越多,原本跟在江欲晚身后的一行人都窜到前面,奋死拼杀。
人是如此脆弱的动物,当初我认为人心如铁,而此时,一颗心,一段肠,就那么遍洒于地,被马蹄践踏,被刀光掠过,也只是一触即破的一团血肉罢了。
人越涌越多,都是步行道的盔甲军,喊杀声不绝于耳,我惊呆,死死揪住马鬃,天地之间,只余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巨大的火花在身侧爆开,仿佛投入静谭一颗石,乍然四溅的不是水花,而是尖锐的石块,断裂的木板,还有湿软温热的东西,披头盖梁的朝街巷里的所有人袭来,砸在身上,能扯破衣服,划烂皮肤那么疼。而源源不断涌来的热感,灼烧着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又疼又痒。
骑马终比步行来的快速,可若是碰见步行军,问题也不小,人人都懂这个道理,马上人难敌,可马腿易断,前方敌人很难凑到马前攻击马上的人,冲上来的一些也都尸首分家,死的好不惨烈,于是剩下的人不再敢贸然跃进,只是拉出一个圈围,聚在半丈之外,然后一并用箭攻。
遇见勇猛而激进的挛В便用长矛抢横割马腿,待马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等待他的只有乱箭穿身的下场。
几轮下来,为数不多的士兵也已死亡半数以上,江欲晚策马拼命的跑,后面无数提枪弯弓的敌军再追,身后的流箭如雨,穿过我耳边,眉梢,眼角,愈发紧密。
“呵,重沄当是金口,言出必中,你说这徐庄县会不会是你我命丧黄泉之处?”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些困难。他伏在马背之上,把我压在身下,我几欲喘不上气来,却也不敢动弹半分。
“并非是我金口,而是你为人办事太过恣意妄为,你可知……”话还未出口,只觉得后背暖热而湿润,慢慢渗透衣料,黏在我背心之上。我一怔,随后挣扎起来。
“你……”
“别动,你若起身,我跟你都得死。听话,别动。”江欲晚的身子有些晃,不再如当初那么牢实的困住我身体。
“再挨下去你会死。”我急急出声,想动,却没那么容易。
他轻笑,似乎与己无关般云淡风轻:“我死了,你可会想着我?”
我微恼,现下是何种状况,哪里有心思听他这些胡言乱语:“我们得下马,立即下马,不然你可真的要死定了。”
他又笑:“重沄最爱两两相清,可我最喜以债养债,无论如何,都注定,终是你欠我的多。”
身后的箭雨微有减少,马跑的够快,足够与身后的追赶人群拉出一道长长的距离,可马终究会累,若是现在不逃,待到马疲人伤之后,也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江欲晚不答,一只手扯着缰绳,抽在马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仍旧命令马匹急速往前狂奔。
当真是固执到家的人,总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非要剑走偏锋,非要悬崖行马,非得刀口讨生,可那样,又是何等压抑而提心吊胆的生活。
血顺着他的手臂,如潺潺溪流,一路往下滴,绵绵不断。
“江欲晚……”我恼怒,拼了命挣脱,方才渐挺起胸,天际乍亮,似乎有流星划过天边,我猛地惊醒,看着半边天际发着刺目的亮,顿时傻眼。
眼看那火光犹如烟花绽放,在定点处灿烂流彩,而后极快的下坠,那方向,正是对着我们这处。而身下的马已然疲惫,速度愈发减慢,连抽打都无济于事,江欲晚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身体紧靠着我,气喘吁吁。
“你抱住我,抱紧。”我高声,牢牢扯住缰绳,一只手抽出发间那只银钗,猛地刺向马颈部,虽不深,却也足够疼痛到马嘶吼着狂奔。
身前身后爆裂开的火炮,震得碎片飞散,火星顺着风的方向撩起我凌乱的长发,我已是浑身僵直,满面血迹,双眼直瞪着前方,疯了一般直往前奔。
该去哪,怎么逃脱,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