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说完,玉龄屈膝就要跪下,叶绍卿连忙托住他手臂,“你这是做什么?”
玉龄眉头轻蹙,低声道,“叶大人此番恩情,我兄弟二人无以为报……”
“说这些老掉牙的桥段作甚?”叶绍卿不耐地打断他,暗自嘲叹。
终究只是得了虚的三分相像。那人端坐龙椅于万人之上,又有何人能及?
玉龄有雅,却无贵。
当是一朵解语花罢了。
玉龄扫他一眼,便看清他心中所想,垂眸一笑,嘴角却有几分勉强。
两人间便静默了片刻。
“不知……当日那位宋将军……可消气了?”
“呵,怎的没来由问起他来了?”
叶绍卿挑眉,微微惊讶。
玉龄淡笑,看着叶绍卿,眼里清明,“你之后来我这都不曾提他,我便不敢多问,我见你二人似是旧识,那日宋将军动怒怕是缘由几分在我,我怕你们伤了和气……”
叶绍卿看见他眼中那份聪慧,仿佛被看穿心事般有些赧然,便接着他的话头敷衍道,“小误会,无碍的。”
“是我多虑了。”玉龄转头看向天边,轻叹,“蝶舞梨园雪,莺啼柳带烟。在怡香园住了这么些年头,从今再瞧不见金陵这景了,倒是还有些想念。”
“好景四处有,便是舍不得这人罢?”叶绍卿本就对玉龄欣赏,又是口上没个遮拦的,调笑的话便张嘴就来。
玉龄回头,脸上却飞起了红晕。
叶绍卿醒转过来,咳嗽一声。
玉龄拢了拢肩上的褂子,神情倒是坦然起来,“天上日星,心虽往之,然触手不及。”他轻轻一笑,“便安然望之,久而息之。”
叶绍卿愣愣看他。
“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启程了,”玉龄不等他反应过来,“城门将闭,大人请回吧。”
叶绍卿点头,“我差了人手一路护送你们,该是顺遂的。”
玉龄随他走回马边,将腕上的镯子取下来,“这是我第一出戏走红,师父予我的,大人若不嫌弃,便当留我一丝念想在身边吧。”
叶绍卿接了,然后扯下腰间的玉佩,“那我们就做个交换。”
玉龄却低头解了那玉佩底下的穗子,将那玉推了回去,“这便好了。”
叶绍卿又是一愣。
玉龄行了礼,转身离去。
名伶的身段,每一步走得都是曼妙生花的。
叶绍卿看着手里温热的镯子,并不是什么上乘的料,却不乏清润细腻。
物如其人。
天上日星……叶绍卿想起那人金冠龙袍,负手而立的模样。
玉龄之聪慧,与他所想更甚。那话里分明带着别的意思,却叫叶绍卿生不起气来。自己怕是没有这份胸怀的,因此才自困自扰了这么多年。
“我是个俗人啊。”叶绍卿喃喃道,自嘲地摇头笑了。
他将镯子收进怀里,跨上马,却忽然想起玉龄方才吟的那诗出自何处。
最后一句是,春风一等少年心,闲情恨不禁。
叶绍卿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叶家二少享名京城,流莺粉蝶竞相逐之,图貌,图名,图利,叶绍卿都见过。奉上一份真心的,寥寥无几。
如今怕是仅有二人。
一人已行车远去,一人……
叶绍卿咬咬牙,纵马向城门而去。
第九章 嫌隙
“我家将军待喝了药便要睡了,不便见客。”安宁一路退一路拦叶绍卿。
叶绍卿方才拐进这街时,瞧见一人一边把医箱递给小厮一边掀帘入轿,正是王居安。
“那便是还未喝药还未睡不是?”叶绍卿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这王居安才离开,宋景仪必定是未歇息的。
而这次,王居安可不是叶铭修召的。换季的小毛病,怎还叫王居安那么个懒人亲自上门复诊了?还是他大哥只兴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论是哪一样,都叫叶绍卿心里不大舒爽。
三日前他与叶铭修挑牙料唇,叶铭修勃然大怒甩袖而去,叶绍卿也是闷气生了三日。虽对宋景仪身体是有挂念,但同时也有迁怒之意,再加上备办李斐案子的后续,安顿吴氏兄弟,叶绍卿只差了阿柒去送了补品,不曾登门看望。今日听玉龄一番话,叶绍卿心中似有所悟,却也说不清自己意欲为何,只想先见一见宋景仪。
到了院门,安宁憋红了脸,竟还张着手臂立住不动了。
叶绍卿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即便是皇宫里头,也没人敢这样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