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老皇帝最终也没将那剑捅进自己儿子的胸膛。对峙良久之后他颓然松手让长剑落地,万念俱灰的答应了太子和群臣的要求,然后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武英殿。
寿宴半途而终,柳小姐愣愣地坐在回东宫的车驾之上,听着车轮辚辚辘辘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一颗心这才慢慢晃晃悠悠回到了原地。
——自己好像刚刚见证了一件会被青史流传的大事呢。
赤焰逆案案发时她年纪幼小,还什么都不懂得。但这桩惊天巨案牵涉太广,影响太深,以至于许多年过去,某些名字在她母家还会偶然被私下悄悄提起,比如那个惊才绝艳的皇长子祁王,比如大梁曾经的战神林燮,比如最最令人扼腕叹息的林家少帅……他们说得讳莫如深,只言片语间她自然也无法拼凑出当年的景象,只知道为了这案子,皇帝杀了许许多多的人。
而她挂名的太子夫君,刚刚把这件巨案给翻了过来。
他自然是早早就计划好的,可今早一同入宫给皇上贺寿,她却没从他的言行表情中看出半丝端倪。他甚至还微笑着陪老皇帝下棋。
刚才他挺身而出附议时,那些还在观望的臣子顿时如劲风拂过的长草一般顺势倒伏下去,真威风啊。
他挡住皇上的剑锋不让他杀那个客卿的举动也真勇敢啊。
那个客卿……麒麟才子的名头太响亮,纵使在深闺中的她也是听过的。后来嫁入东宫,也时不时听到下人们说起殿下去拜访苏先生,或者苏先生来访了。
苏先生显然是太子的心腹谋臣。
可是再怎么器重信赖,太子身为主君,也不至于为一个客卿挡剑吧?
当然台面上可以解释为太子不愿自己父皇盛怒之下伤及无辜,可作为知道某些内幕的柳小姐,却从太子那义无反顾的维护举动中直觉地领悟到了一点台面下的东西,咬着嘴唇仔细回想刚才那一幕——
一片混乱中,苏哲伸手拉住了太子的臂膀。
她当时一定是太紧张,看得太专注,以至于脑海中的画面纤毫毕现的清晰。苏哲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按在太子深红的袍服上,现在想起来,仿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近。
太子有心上人……太子的心上人,不能迎娶入东宫……
太子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就是这个……苏哲吗?
柳小姐忽然有些高兴。
这位苏先生似乎也很厉害,面对暴怒的皇帝和利剑那么从容镇定,听说才学也是大得不得了。而且他长得真好看啊。他和太子站在一起,感觉好像祖父书房里那幅古画上的苍松和修竹,外表大不相同,却有着一样的风骨,所以显得格外的合衬。
太子倾心的人配得上他,真是太好了。
就是不知,他和太子是怎样相知相恋的?传奇故事和戏文里都是才子配佳人,他们俩却是才子配英雄?想必背后一定有个曲折离奇又感人肺腑的故事……
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柳小姐从小小缝隙中看着秋日清朗阳光下忙碌热闹的街道,想着白衣客卿和当朝太子相知相恋的故事,神思飘得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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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上,萧景琰和梅长苏在兀自群情激奋的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静默对视。
十多年的血海沉冤终于重见天日,回顾这些年来走过的漫漫长路,所有付出、所有艰辛、所有坚持,终于都没有被辜负。激动、悲伤、欣喜在胸中汇集成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萧景琰忽然涌起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拉着他离开这里,离开喧闹的人群,离开惨烈的往事,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看不到他们的地方,抱着他狂笑或者痛哭一场。
“先生受惊了,”萧景琰缓缓开口,做好了被他客气拒绝的准备,“我送先生回去。”
梅长苏却只是恭谨地低下头:“有劳殿下。”
虽然明知这样也许会将刚刚被指为“祁王旧人”的自己推上风口浪尖,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陪他莽撞一回。
两人各自与群臣行礼作别,在或惊异或自以为了然的目光中一前一后踏出武英殿,离开了这九门深锁,高墙重重的宫苑。
回到苏宅,萧景琰到底既没有狂笑也没有痛哭,只是向梅长苏要了一坛酒。
梅长苏没有劝他。若不是身体所限,他也想痛快一醉。
就让萧景琰替他喝吧。
一杯祭忠魂,二杯谢苍天,三杯酬知己。
心情激荡而又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的萧景琰很快就醉了。醉眼朦胧中看到梅长苏安静凝视着他,眼神似悲似喜,涌动着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长苏……”他愣愣地抬手,学飞流那样用指尖碰碰他的眼角,“你不高兴?”
“殿下夙愿得偿,我怎么会不高兴?”梅长苏握住他的手指微笑。
“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有你……”萧景琰口齿已不太清楚,直直地看着他道,“谢……”
梅长苏凑上前用嘴巴堵住了他的道谢,然后看着整个人都懵了的萧景琰轻声认真地道:“我不要你谢。”
萧景琰呆了一会儿,回握住他手,傻傻的笑了起来:“对,你和我……还言什么谢?待父皇、正式下诏替他们平反之后,我想你和我、一起、去林氏宗祠拜祭……”
如果萧景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