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自己是痛的,还忍不住有些怨愤——为何他们受了那么多苦,刚刚在一起还没开怀几天就又遇到这种事?因此她没办法去劝儿子不心痛不难过。
她唯有祈祷苍天垂怜,让小殊这一次,也能活着回来。
第三十四章
萧景琰在大军出发之前带着梅长苏又悄悄去了一趟林氏宗祠。
这一次他没有跟着进去,只是掩上了门守在外头,让他痛快尽情地哭一场。
苏哲要做监军远赴北境战场的消息随着旨意传遍了京城,上至公卿王侯,下至贩夫走卒,一夕之间谈论的全是这个“身体羸弱,手无缚j-i之力”的麒麟才子。虽然任何年月任何情况下总有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酸唧唧地说些类似“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类的话,但绝大多数人是持赞赏乃至敬佩的态度的。
曾经在九安山共患难的臣子和将士们就更加如是。苏先生面对叛军指挥若定的风姿犹在眼前,如今他又要亲赴最险恶的战场为大梁拒敌,这样的胆识气度,这样的忠义大节,怎不叫人感佩无地?
梅长苏忙于准备出征,全不知他在朝野间已名声鹊起,声望日隆。
到了出发的前一天,宫中忽然传出皇帝中风瘫痪的消息。据说是摔了一跤后,便口眼歪斜,四肢不举,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太子率宗亲重臣并援军将领入宫,一是请安探视,二是让出征的将领拜别天子——毕竟他如今这副模样,明日是肯定不能送大军出发的了。
梅长苏站在众臣之末,看着榻上那个短短几月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的、曾经与他极亲待他极好的舅父,心中百味杂陈。
他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沉冤昭雪,假如他站在萧选跟前问他一句“你可曾后悔过”,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可后来随着时日流逝,他渐渐地不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死去的人都不能复生,他也不能替他们选择仇恨或者原谅。
近前行礼时梅长苏俯身在萧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看到早已全身瘫麻的老皇竟然立时睁大的眼睛,口角流涎,费力地向他抬起一只手来。
梅长苏默然长叹,不知自己这坦白算是最后的报复,还是终结一切的宽恕。但只要大梁的江山和百姓在萧选心中还有一席之地,他就至少能稍觉安心和宽慰——因为他应该知道,只要还有一个林家人活着,大梁的北境就绝不会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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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准备奔赴边境抗击北燕与大渝的两路大军拜别帝阙,束甲出征。
太子代替卧病的皇上率百官送至城门,全金陵的百姓也倾城而出,扶老携幼地夹道相送。许多百姓带了自家的薄酒给将士壮行,也有不少送来干粮寒衣。
毕竟这些将要去那险恶苦寒的战场抗击敌人的儿郎都是他们的子弟父兄,谁不盼他们能平安凯旋。
萧景琰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旌旗如云马如龙,十七万大军分作两路缓缓向远方开拔而去。他看得太久太专注,以至于双目都刺痛不堪了,仍然舍不得掉回视线。
其实已经看不到了,城太高,人太小,路太远。站在这巍巍城墙之上,他甚至看不到那个人提缰纵马前,有没有回头看看他。
他想起昨夜自己硬是偷偷去了苏宅一趟,因为料知今天两人各有各的位置,恐怕连话都说不上一句,怎么都要提前与他辞行才是。
可到了苏宅两人单独相对,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叮嘱他万事小心,要他再保证一定回来,还是诉说自己会有多么想念、多么担心?
好像都太苍白无用,也太小儿女情态了。
梅长苏似乎也无话可说。这珍贵无比,也许是两人间最后的时光,他们就这样沉默对坐。
庭院中响起琴声。琴声铮铮然,一派少年意气,金戈铁马。他知道那是宫羽,他也知道宫羽将会随梅长苏出征。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再心存芥蒂乱喝干醋。跟随梅长苏去的人越多越好,多一个人保护他,他便多一分安然回来的希望。
只是他难免有些羡慕。那么多人都能追随他陪伴他,自己却只能目送……
琴声激昂上扬,梅长苏取出玉笛走到窗边。笛声宛如一只鹏鸟平地振翅而起,直冲九霄。琴音笛声中,有人忽然击节高歌,院中众人纵声相和。他起身走到窗边与他并肩,遥望夜空如墨,天边却有一颗星子微弱而固执的闪耀着,不肯沉溺于黑暗。
曲终,他告辞离开。踏出苏宅大门时他很想回身给他一个拥抱,可他不敢,他怕自己抱住了就舍不得再松开,说不定会又发起疯来不顾一切的不让他走。
他只能苦苦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对他简短而干涩地说:“……好好的。”
梅长苏回以一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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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太子站在城墙上目送大军远去,直到最后一个军士消失在视线中。
自此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的笑脸。
一开始众人只道是边境危急战事胶着,太子忧心也是在所难免。可随着援军抵达战场,开始予侵略者以迎头痛击,捷报如先前告急的文书一般雪片般飞回京城,太子依然没有什么开怀的神色。
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