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时坐在床边,握住还在沉睡的女子的手,送到唇边,浅浅地轻啄她的手背。
他深深地长久地看着她安静苍白的小脸,被子下柔美纤细的身体线条,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姑娘怀了他的孩子。
如果没有意外,她的肚子会像皮球一样一点一点膨胀起来,里面的小宝宝会踢她,圆圆的肚皮这里鼓一下,那里动一下,他只要凑过去,只要把耳朵贴上去,就能感受小家伙顽皮的生命力……这是属于他和她的孩子,交融了他和她所有美好特质的孩子!
从此以后,他们就有了谁都斩断不了的牵绊。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顾繁朵是他寒子时孩子的母亲,他是顾繁朵孩子的父亲。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分开了。
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又有什么关系呢?
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经把顾繁朵写在心上的契约书的配偶栏里。
可是,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他才幡然悔悟,意识到什么是虚的,什么是坦白就能得到的温暖?
然而,他还有这个机会吗?
一轮银色月牙挂在窗外的漆黑苍穹上,清冷地注视着这个坐在总统级别病房里的英俊男子,注视着看似拥有一切,实则满心伤痕的他眼眶通红,竟然啪嗒落了一颗泪。因为他再有权有势,也无法保证床上女子肚子里的小胚芽能长成一个健康的宝宝。
“如果我敢期待,你会给我孕育一个孩子,我一定会很乖,不抽烟不酗酒,我一定会很乖,哪怕再愤怒再失望,也不会故意去拥抱别的女人,撩拨你吃醋,我一定会很乖,乖乖守在你身边,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低沉嘶哑如颗粒般的男嗓低低地说,眼里布满化不开的沉郁。他的眼那么那么黑,黑如深渊,脸色却白得近乎透明,薄唇也毫无血色,像是病入膏肓之人。
沈科悄悄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看到的便是如此模样的寒子时。短短几个小时,他竟然憔悴疲惫到这样的地步!
“子时……”
寒子时近乎狼狈地飞快低眸,数秒之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低调。
然而,他那像老者一样慢吞吞起身的动作,却出卖了他。心爱的女友怀孕,对于绝大多数的男人来说,都是巨大的狂喜,之于他,却是一场怒放的灾难……面对这样的灾难,他失去了全部的抗争力量,只能束手无策。
浑身无力的寒子时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斜着身子,耷拉着一侧肩膀往外走……幸好沈科及时出手,他才没有扑在地上……
沈科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扣在寒子时肩上,从后面将他推到外面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
“到底怎么了?”
寒子时仰靠着沙发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沉默了好半晌,在沈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淡淡道:“顾繁朵怀孕了。”
沈科张了张嘴,咽了一口唾沫,又狠狠清了清嗓子,这才发出声音来,“这不是好事儿嘛!”觑着寒子时的表情,“难道你不想要?”
寒子时只是吃力地摆了下头。
沈科一时闹不清楚他的摇头是否定他这句话,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怎么会不想要?”
他做梦都希望能有一个融合他的精血又长得像极了顾繁朵的小姑娘……把全世界都捧给她们。
“既然这样,你苦恼个什么劲儿?”沈科没好气道,“就算是产前抑郁症,也还没到时候呢!”
寒子时放下手,习惯性从裤兜里摸出了烟盒,抽了一支,夹在指尖并未点燃,他垂着头,看着脚下的羊毛地毯,声音低而沉痛:“沈科,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很可能是个有问题的。我那晚喝了酒,还抽了不少烟。刚刚的检查结果,测试她身体里存在致幻药残留物……种种迹象都暗示这个孩子有很大的几率不会健康!”
沈科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寒子时才会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无助的模样!
而能让寒子时痛苦到这样的地步,显然他是深爱着卧室里还在无知无识沉睡的女子吧!
沈科换到寒子时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打算怎么告诉她?”
寒子时颓然地摸了一把脸,舔了舔因缺水而发硬的唇瓣,涩涩道:“我已经吩咐下去,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沈科微愕,“但是就算所有知道的人都不告诉她,难道她不会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吗?你又能瞒多久呢?子时,你不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人!”
寒子时摇了摇头,推开沈科搭在肩上的手,狠狠眨了眨眼,却眨不掉猛烈涌上来的酸胀感。
他想:从遇见顾繁朵的那一天起,他就在自欺欺人,自欺欺人地相信她会爱上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自欺欺人地相信就算隔着上一辈子的仇恨,他答应义父不娶她,还是可以永远陪着她,一样可以相濡以沫到老。
然而,他其实一直在欺负她,一直在放纵自己,才会令她怀了孕……却无法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寒子时只要一想到沈医生说的,“顾小姐身子骨弱,本来就很难怀孕,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若是流掉,以后怕再难怀孕了……”浑身就控制不住发抖。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他不仅怕顾繁朵流掉孩子后,再难怀孕;更是怕没了这唯一的羁绊,他和顾繁朵再无在一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