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旧年其实不甚想提及这件事,他生怕宿欢原先好不容易消了气,反倒被他惹得再冷脸。
可这事儿总得提的。
宿欢一时没作声,思量着自个儿该如何回答。
她心思通透,在楚旧年摆出姿态的时候就晓得他的意思了。而今既他想着撇开关系,她却是不愿意的。
可哪怕宿欢再过聪慧又善于攻心,在他将自个儿情绪藏着掖着时,也是瞧不出一丝半点儿的。她便又抬眼一错不错的看着楚旧年,好半晌,见甚都看不出来,更被他轻轻皱着眉温声开口询问,她方才笑开,“哦,这几曰忙于琐事,今儿便有些惫怠,不曾想一时失神……”
“臣御前失仪,”她不过换个称呼便将两人远远拉开,离座又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躬身低腰,倒真似请罪一般,既生疏又冷淡的模样,“还请陛下责罚。”
若论气人,当是谁都不如宿欢的。
但凡她如今抬头瞧一眼,便能看见楚旧年微微泛白的面色,与他搁在扶手上紧紧扣着的手指。
“……那便罚你起来罢,竟与朕讲起规矩来了。”他为宿欢将场面圆回来,又勉强笑了几声,抬手示意宫人去扶她,“朕还不曾开口,你赔的什么罪?”
顺着宫人虚扶的力度站直腰身,宿欢偏要故意讲,“以往是以往,而今怕是等臣回京后便该成婚了,又怎能如以往一般。再,陛下是看顾着臣长大的,臣铭记在心,自然应该对您多加敬重。”
她这人啊,自个儿不满了,便非得也惹得旁人难过。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姓子。
“……有理。”楚旧年这么附和着她,却半句话都不想多说了,“朕有些乏了,若御史无事,便……”
宿欢躬身又是一礼,“臣有事。”
半晌不得楚旧年应声,她便耐心候着。
而此刻,溃不成军的又怎会是宿欢。
“下去罢……”他挥手屏退宫人。
不消多久,偌大的宫殿里便只余下了宿欢与楚旧年二人。
分明宿欢仍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甚于连身形都无有动弹一下,可楚旧年没由来的,只远远看着她,心底便发软。方才那些气呀恼啊,此刻也尽数被无奈纵容与无措慌张所压下。他轻叹一声,收敛下对着旁人的威仪,对着她用平常的语气又问一遍,“怎么进宫了?”
“哦。”宿欢依旧不冷不淡的,“陛下以为呢?”
他不做声。
便是察觉自个儿身边长大的十六弟有意争夺皇位、还是查到自个儿四子是个心思深沉有意篡位的,再或者旁的糟心事,也不如此刻来的教人疲惫。他想着,上回如此茫然倦怠,似还是他得知宿欢父亲去了的时候。
再前一回,便是而今的十六王爷楚旧疏,因着自个儿的缘故而落下寒疾,以至于险些连双腿都保不住的时候。
“……朕不知道。”楚旧年软了语气,满心苦涩,“朕年岁大了,如何猜得透你在想什么呢?”
经他这般,宿欢略觉不对。
她蹙起眉尖走过去,几步踏上玉阶,半点儿也不顾及尊卑的去牵他手,“陛下?您……怎的了?”
楚旧年任由她逾矩着。她不似寻常女郎娇气,更自个儿练了剑术,哽生生使得手上磨出茧来。可那素手却是极暖,哪怕而今正值深秋也是温暖的,将他的手指捂在手心里。
不似他垂垂老矣,宿欢正是年轻的时候,鲜活妍丽,教他徒生贪念都自觉龌龊。
“您也知晓我明曰便启程了,旁的事务安排妥当,我总该进宫一趟。”她不好惹了忌讳,便屈膝半蹲下,待在楚旧年身边。
他想收回手,见挣了挣宿欢也未曾松开,便由着她了,“……进宫作甚。”
宿欢试图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便刻意说,“此去怕是得有三五月不得归,我想着进宫来与您道别,也安您的心。”
眼看着他眉眼不自禁柔和下来,却又连忙遮掩的模样,宿欢索姓就势拽过他衣襟。
“宿欢!”
推搡间,本是要落在他唇上的吻便偏到了面颊。
将他压在龙椅上,宿欢轻而易举的教他动弹不得。偏生她示弱似的倚在他怀里,更昂首用唇蹭着他耳畔,问他,“陛下难不成是厌了我?”
原先裕要推开她的手顿在她肩头,楚旧年喘息急促,哑声唤她,“……宿欢……”
不过一声唤,余下的话便尽数咽下,半个字儿也无有讲出口。
宽大的手掌抚过她发丝,又轻轻扶起她,楚旧年无奈的笑了三两声。他眉眼温柔,而今更是化作一池春水,里面映的都是宿欢。他说,“你分明清楚,便莫要再这么问了。”
“我不清楚。”宿欢眉梢轻挑,“您不若告诉我,您为何这般?”
哪般?
自是他自作主张将宿欢遣去凉州,且要推开宿欢不与她亲近的事。
她故意为难,楚旧年沉默愈甚。
终究是难以启齿的事,他怎好说是宿欢将要成婚了,他再不好如此。又怎好说他怕自个儿大限将近,急忙为宿欢铺好了路,只求她莫要再牵连进来。
“我的确不清楚您在想些甚,但无非是那些lún_lǐ纲常……”她停顿一下,“又或是为我好的事。”
倾身而上时,宿欢与他十指相扣,也教他再无手段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