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说笑了,画,开始画吧。”
沈昭慕研着墨,不和池芫对视,将宽袖挽起,提笔,沾了墨汁,在铺展开来的雪白的宣纸上空,微微停留。
池芫坐到了亭子的栏杆处长石凳上。
身上鲜艳靓丽的海棠裙铺开,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一样,娇艳欲滴。
而海棠裙的主人,手捏着一柄美人扇,面若桃花又似春水,眼波如烟,扇子半遮面,将她那天生的笑唇遮住。
可纵使这般,只观其潋滟半起涟漪的双眸,也知扇下是何种百媚生的笑靥。
她一改马车上戏弄嬉笑之态,维持着这般美的姿态,一动不动地半侧眸看向远处翠绿深深。
微微侧颜的动作将她秀美的脖颈展露无遗,裙子不是寻常女儿家保守到遮得严严实实的款式,而是时下少许女子兴的半抹胸长袖留仙裙。
既仙又媚。
有的人穿出仙气飘飘的风采,而眼前这位,却是将媚与撩发挥到极致的韵味。
沈昭慕微微恍了下眸子,心中默念了几句,才不至于生出杂念破坏专注作画的心绪。
他收回视线,提笔,行云流水地画了个大概,女子的发髻、钗饰、耳饰,还有裙子的全貌都描得精致绝伦,几乎找不到一丁点差别之处。
只是轮到面部时,他只画了个轮廓,随后便暂时停了笔。
看着那边虽然身子都麻了,但还是维持着动作尽量不崩的池芫。
说实话,他不曾仔细地去看过这位含香院的鸨母的五官样貌。
每次,只一眼便感到惊艳,随后却是被她那双带着钩子似的,能将人陷进去的眼睛弄得不知所措,慌而躲避了开。
但若是要为她作画,势必就要仔仔细细地观摩她的五官,不为别的,他是个在文章字画上要求十分严谨的人。
要画,就要画得细致和满意才行。
无疑,她半遮面,只需要突出那眉眼的韵致便可,好在她半侧着脸,双眸并未直勾勾地望着他。
沈昭慕细细端倪了一刻后,便重新低下头来,挥笔淋漓流畅却又没一笔无不是精心细致地描画上美人的眉眼以及露出的半个鼻子。
池芫眼角余光扫了眼,发现小书生画的醉我,她有些累,微微打了个呵欠,伸展了个懒腰,稍稍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
发现沈昭慕压根没需要抬头看她这位“模特”,她不禁撇了下嘴角,索性走动走动,摇着扇子,四处看看。
大力在马车上靠着睡着了,小桃又没跟来,池芫看了眼专注的沈昭慕,于是提着裙子,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地下了台阶,再行至马车前。
踩着凳子,越过横板上睡得跟猪一样沉的大力,弯身进了马车,拿出事先准备的装了点心的篮子,提了还温在炉子上的茶,小心地出来,下了车。
再回到亭中。
而此时,沈昭慕的画也接近尾声了,池芫将茶点放到之前坐着的位置上,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微微踮起脚尖,看向他面前的画。
不由眼眸一定,亮了起来。
“鸳鸯戏湖绿为墨,凭栏织柳独一人。”
书生的字,一如他这个人清秀绝伦,又不失风骨棱角。
这句诗说实话看不出什么文采,但池芫却有些惊喜地念出来,只觉得——
奸商变文人后,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嘛。
不过原著中这书生也就是死读书的,做文章还可以,诗词嘛,就不太行,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和女主成为知己。
女主诗词上极有天赋,曾吟诗偶然间叫他听见,深感她文采斐然,于是两人以诗会友,就这么结缘。
不知池芫何时出现自己身后的沈昭慕,吓一跳,好在临时起意,诗提完就放下了笔,如若不然,这会儿笔掉纸上,便是毁了这心血之作。
“你画的我,很美。”
池芫将扇子放石桌上,望着画上水墨中独独有了色彩般的自己,喃喃称叹道。
这么文静这么迷人,眉眼都是风情,用池芫的话说,顶级妖艳贱货——眼神就可以杀人的那种。
沈昭慕又闻见她身上馥郁的香气,不由得提了下呼吸。
微微侧开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下……擅自题了两句,还望姑娘莫要生气。”
池芫看他这正经清整的模样就想笑,掩着唇轻笑道,“不生气不生气,只是这么美的景这么美的人,你这最后一句,怎么这么伤感呢?”
她说着,笑嘻嘻地拿起笔,握笔的姿势并不正确美观,但她却飞快地在“织柳”二字旁边写了两个“棠色”。
“哎姑娘!你——”
沈昭慕在她提笔写的时候就面上满是焦灼,生怕她将画给毁了。
但看到她写的两个字后,却愣住了。
“海棠的棠,绝色的色。如何?”
池芫放下笔,拍了拍手,自个儿笑道,“你看,这满眼的绿,独一人的可不就是海棠一色的我么?织柳这般温婉柔弱的词可不适合我。”
而且,棠色独一人,绝色独一人,才符合嘛。
沈昭慕不禁被她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
随后却有种“大家在诗词造诣上或许半斤八两”的错觉来,但不得不说,“棠色”二字,仔细念一遍,还真是合适。
“只是这字……”
他眉尖苦笑一闪而过,望着那绢细有余笔力不足的两个字,只觉自己生平所见的女子也就那么几个,独独这位,美得有些世俗,也不通情达理,更不文采斐然,霸道狡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