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这画,我收下了。”
池芫将画卷起来,放进事先准备的卷轴中,放置盒子中,关上盒子,一副生怕对方反悔的急切模样。
沈昭慕不由无奈道,“既是事先答应了姑娘的,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
“嗯,那你记着,还有一个条件没履行呢!”
“这……也是自然,只要姑娘不刻意刁难……”
沈昭慕面露几分恍惚然,似乎是有些担心池芫鬼点子多到时候整他。
“呸,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含香院的池妈妈,要真想刁难,才不兜这么大一圈子呢,对付你个小书生,我有的是简单直接的法子好么!”
说不过她的沈昭慕,只能无奈点点头,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了。
“既然画已经作完,是否启程回去?”
端详了眼池芫的神色,知这位爱戏弄人的姑娘此时心情尚佳,沈昭慕拱拱手,客气地询问道。
再不启程,回去该天黑了。
池芫却摇头,面上笑意减了些,睨了眼归家心切的书生,“急什么?怎么,家里有美等着不成?”
又来了。
沈昭慕叹气,这姑娘生了一张芙蓉面,却长了一张刀子嘴,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呛人。
他正色地道,“在下一心读的圣贤书,怎会做……无媒苟合之事?姑娘慎言。”
啧,无媒苟合?
池芫眉眼含春,忽而又笑了,伸手抓着他的衣襟,仰着脸,笑吟吟道,“那……你和我孤男寡女的,厮混到这无人之处,又算是什么事呢?”
“你,那边有位兄台,岂有孤男寡女之称……在下与你清清白白,只是有诺言在先,不得不履行罢了。”
见他又被自己激得急了,池芫忙娇笑着圆场,“好嘛好嘛,开个玩笑,何必这般认真呢?来都来了,不欣赏会这边靓丽景色,喝喝茶吃吃点心,岂不是浪费了这般良辰美景?”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拽着沈昭慕的袖子,将他按着坐下,再转身将茶点端到桌上来。
倒扣在篮子里的茶杯拿出,提着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将点心一碟一碟端出来。
啊,古代下午茶,要是能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就完美了。
池芫动作间,鬓间的长长流苏发饰,叮铃铃地撞击作响,分外清脆悦耳。
“尝尝看?”
她指着面前卖相极好的茶点,对沈昭慕说道。
沈昭慕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怎么两人从一开始不两立的关系,发展到如今这般坐着一道喝茶了?
他微微怔忡,还是池芫又肉眼可见地要收起笑了,他才不好推拒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入口清冽微苦,咽下去后却又回甘。
沈昭慕家境清贫,粗茶淡饭的,说实在的,并不了解茶品种和味道有多少区别。
但至少,这茶,很好喝,也很奇特。
忍不住就问池芫,这是什么茶。
池芫得意地挑了挑眉梢,“这啊,可是婆娑国那边盛产的白桃霜露。”
其实,就是现代白桃煎茶的升级版。
桃味很淡,茶味稍重。
“取新叶,霜降后树叶上的露珠,加上腌制的桃子肉浸泡酿制而成。”
“不想,还有这般奇特制茶之法。”
沈昭慕听得有些专注,像是学生听老师讲课似的,听完后还感慨地赞叹一声。
忍不住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池芫托着腮,眼眸笑意深邃,“你喜欢的话,我送你几包。”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还是免了。”
这话,叫沈昭慕立马放下茶杯,郑重地婉拒了。
池芫哼了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无趣。”
然后捻起一块点心放嘴里,一边小口地吃着一边并不在意礼仪地小幅度地说着话,“你尝尝这点心,也是我从婆娑国商人那买来的。”
沈昭慕没见过人吃东西时还说话的,尤其是女子了。
但池芫并未说话间唾沫点心碎飞溅出来,只是很肆意随性地小幅度张口,倒不觉得多不文雅。
他少时家境不错,后来父母离世,家中无长辈,亲戚见他家落魄了便不再往来,他性子又闷,不爱热络,街坊邻里的也不熟稔。
说起来,青娘是他第一个结交的陌生女子,但二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僭越,是那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情谊。
可从未有这般,说不上是敌是友的交情,却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流喝茶。
很匪夷所思,他吃完了一小块甜而不腻的点心后,微微揩去嘴边沾到的碎屑,恍惚地想。
“婆娑国远在海外,我只在书上和图志上见过,却不知他们的吃食如此奇特精巧。”
他忽觉,读这么多书,也只能是纸上谈兵,很多见识阅历都不值一提。
池芫:“虽是在海外,却也不远啊。你想啊,坐大船,海上行个半月便能到,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出海远行去瞧瞧这方寸之外的世界的。”
她说着,又吃起点心来。
沈昭慕却注视着她轻描淡写又满是笑容的脸,微微怔愣。
出海远行去瞧瞧这方寸之外的世界……
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事,面前这个青楼之地长大的女子,却远超过他所见之人的眼界,不局限于楚国之地的辽阔,却想着去那更远之地。
“姑娘这份胆量,在下自愧不如。”
他不禁起身,冲池芫深深作一揖,由衷地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