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前的已不是白衣飒踏的九枝灯,而是一名顶着温暖笑颜的少女,一头云鬟梳得齐齐整整,鹅黄色的衣衫被门外的风吹得翻卷起来,勾勒出初熟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肢。
徐三秋笑道:“快去洗一洗手。稍等,你兄长还没回来。”
九枝灯听见自己说:“好。”
他往前踏了一步,把鬓侧的云发朝后拢去,露出淡粉色的耳朵。
转瞬之间,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青砖小楼、雨棚、灯笼、小摊、茶馆尽数消失。
背对着他忙碌的父亲、说黄段子的小贩、被惹恼的少女、煮茶的小童,都化为一道道幻影,从四面八方飞涌而来,归于九枝灯一身。
不消片刻,街道变为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唯有电光雪亮亮地扯开天空虚假的幕布,露出了真实而又可怖的嘴脸。
九枝灯立在光秃秃的旷野上,业已恢复本相,素衣如雪,但在如此空荡的地方,他如鹤一般的身姿简直像是一道美好的幻觉。
一切世俗之声还残留在他耳中,阵阵回响,他睁开眼睛,略有茫然地转动着血红的双眼。
他把双手往前伸去,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
师兄,快些回来吧。
这里才是你想要的世界啊,也是我想要的世界。
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你的床、书桌、房屋,你的朋友、家人、挚爱,都只有我一个。
这还不够吗?这难道不是师兄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吗?
九枝灯深深吐出一口气,抓了个空的双手颓然垂回身侧。
登时,无数幻影从他身上分裂而出,灯火再度辉煌,人声再度鼎沸,尘世的烟火气将电闪雷鸣的可怖感消去了大半。
九枝灯转身,缓步来到弥漫着徐行之气味的房间。
徐行之自十二岁起便与道家结缘,日日焚香洒扫,因而身上有一股好闻至极的沉香木香,这股气味渗入了他的骨子里,即使换了一具躯体,也依旧清晰不已。
九枝灯往房间一隅看去,仿若看到了几月前坐在那里的徐行之与自己。
青年左手持笔,挥毫泼墨,而少女紧紧贴靠在他右臂之上,眸里光芒流转。
青年笑着扯一扯她的发辫:“闻什么?小狗似的。”
少女温声道:“哥哥,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青年失笑:“从小便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他扯起自己肩部的衣服,轻轻嗅动几下,“我怎么闻不到。”
少女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笑。
青年也乐开了,用黄梨花木所制的右手摸一摸她的头发。
回到此时。
九枝灯坐上了那张徐行之睡惯了的床,缓缓用指腹抚摸着床头的清雅雕花。
他喃喃自语:“……师兄,我们明明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你为何要写那样的东西呢。”
随着低语呢喃,他的手指一分分发劲,将那雕花捏出一条条斑驳的细纹来:“为什么还要想起孟重光?……孟重光就那般叫你难以割舍吗?”
他用力呼吸着,试图平息在胸腔里翻滚的怒意。
房间外传来了“父亲”的呼唤:“梧桐,出来吃饭啦。”
须臾过后,那洋溢着鹅黄色暖光的少女出现在了徐行之房间门口,负手浅笑,眉眼弯弯:“……来啦。”
……没关系,师兄,小灯把这个世界为你保留着。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不会计较。
我们继续像以前一样生活,我做你的妹妹,以后也可以做你的爱人。
师兄,快些回来吧。
蛮荒之中的高塔外围。
众弟子在昨日烧尽的灰窝上再次点燃了一堆火,靠此取暖。而温雪尘却坐得离他们很远,独自一人把玩着那碧玉铃铛。
有弟子靠近了他,先是恭敬地一揖,继而开口道:“温师兄,来取个火吧。这蛮荒太冷了。”
温雪尘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声,铃铛仍在他指尖翻转盘桓,一圈圈旋绕着,发出脆亮的叮当声。
这弟子并不是单纯问他是否需要取暖来的。
他小心翼翼道:“温师兄,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等不及了?”温雪尘一把将铃铛握于掌心。
被一语戳穿心事的弟子回头望了望其他满眼期盼地望着他的弟子,心一横,解释道:“大家在此地等了二十来日了,都不曾瞧见孟重光他们的踪影……我想……我们想,是不是先回去比较好。”
“很好。”温雪尘抬起头来,眸光如雪,“返回现世后,你去向九枝灯复命?”
那弟子思及此事,脸色微变。
“你去告诉他,你连徐行之的行踪亦未打探到,便等不及要返回现世。”温雪尘悠然道,“你猜他听到你这样回禀,会如何对付你?”
“可是,我们总等在此地也不是办法。”那弟子支吾着,“……若是孟重光他们不再回来了呢?”
“那你们想如何?”温雪尘厌烦这样不过脑子的提问,“我们是要不管东西南北,任选一条路追过去吗?你愿意做这样的无头苍蝇,我不愿意。再者说,孟重光选于此处安身,自然是有其道理。附近唯一的威胁封山最近也受到孟重光重创,想必一年半载之内也不会轻易来犯。我们待在这里,最是安全。”
他微喘两声:“况且,蛮荒之中,神眉鬼道、殊形诡状之物颇多。若是一路去寻,我自是能保命的。但你们的x_i,ng命安危,我可不能保证。”
温雪尘虽然坐在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