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猴子开始在头顶吱吱乱叫,捏着雪团向我打来,熊也站在雪地里,滚了比猴子们大很多的雪球,用前爪举过头顶砸向我,雪球落到身上,我觉得似乎很痛,又似乎不痛,心里很伤心,却不是因为熊和猴子用雪球砸我。
浑浑噩噩地睡到天亮,睁开眼,耳边还有猴子的吱哇乱叫声。
我甩甩尾巴,赶走那些声音,向旁边看去。
他睡得很熟,闭着的眼睛下弧形的y-in影让我看了好半天。
我真喜欢他,用爪子轻轻把他往我的方向揽了揽。
如果他能有我喜欢他的一半喜欢我就好了。
不过他现在只肯对老虎的我稍加喜爱。
就算那样,我也已经很高兴。
我清楚地知道,一旦他想起来以前的事,对老虎和人形的我,他的态度随时会变成憎恨。
他一开始讨厌我,就会尽量地避开我,我拼命努力制造机会去见他,凑到他身边,他也不会理我,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而且,因为以前的事,他想死,如果有确定能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无论多么艰难,无论要花费多少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付诸实施。
的确,他现在出于自己的意志和我回来了,现在还安静地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我知道,他跟我回来,是这次被我感动,但是他心中对我的恨意,和他想死的愿望,并未有丝毫的消融。
如果被猴子和熊扔雪球就可以解决这两个难题,我宁愿被它们砸到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会还手。
要什么时候,身边的人才肯爱上我?我如同沙漠中渴水的旅人,已经盼望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不肯爱上老虎?以前那些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做,如果我做上一星半点,就如同你以前咒骂过我的,让我的家族全部灭绝,我发誓这样。
所以相信老虎吧。
眼睛看着他,正想得出神,他突然动了动,把身体投到我怀里来,伸手抱住我,手指抚过我的毛皮,带着暖意。
被他碰触到,我的心情瞬间振奋起来,现在他对我,毕竟和以前不同。
“老虎。”他在睡梦中喃喃。
又叫我了,我满心欢喜,仍然轻声答应:“我在。”
他停了停,似乎听到我的声音,接着又开始动,我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是在调整睡姿,但因为还在睡着,没有力气而不能如愿,我于是帮他找了个他会觉得舒服的位置,伸爪子搂住他。
他好象满意我的安排,没有再动。
我高兴地晃晃脑袋,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我和他有了默契。
我看着他,偷偷伸头过去,让我的嘴唇碰了碰他的头发。
他醒来后,还迷迷糊糊地想睡,似乎为了活动身体,开始动手扯我背上和身侧的毛,东一下,西一下,好象在拔草。
嘴里还念念有辞,我仔细分辨,听出是:“黄,白,黑;黄,白,黑。”
不由失笑。
可爱的人啊。
这么和最喜欢一起聊天的老虎朋友说,他却回答:“他做什么你都会觉得好,如果是我来拔你的毛,你会觉得我可爱吗?”
听到这句话,我捂住耳朵,觉得那场景真是可怕。
自他回来后,和他的相处总算顺利,请长老去游说他,可以既呆在大学研究所那边,同时也回来我家研究所做事,他答应了,我家研究所条件优越,而且更适合他,大学那边派系斗争严重,人际关系复杂,他还留在我家这边,就有了退路,和那边的关系也好处些,而且如果有什么事,我这边的人也方便为他出头。
不过两边的工作加在一起,他虽然应付得来,却比以前更为忙碌。
他又出差,去一个偏远的动物公园。
他去了一个星期,我实在想见他,不耐烦飞机到后还要几次转车,决定坐直升飞机去看他。
小老虎回家来,听说我要坐直升机去看他爹地,很兴奋地跳来跳去,说他也想去。
但我知道他不会想在工作场所和小老虎碰面,没有让小老虎跟。
幸好没让他去。
临出发前,喜欢用虎形在森林生活的朋友突然打电话给我:“不对劲。他在的那方向不对劲,你最好小心些,不去最好。”
我马上要见到深爱的人,心情愉快地笑:“他会有什么事?即使有,和他有心灵感应的也不是你。”
老虎说:“反正那个方向不对劲,嗷呜,信不信由你。”
他毕竟是独自在森林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老虎,我相信他的直觉,提早出发,好赶过去保护我的爱人。
几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国家公园的地盘。
我要找的人这时正在和这里研究所豢养的动物在一起。
我不打扰他,在大门前的空地上等着。
周围风声沙沙,在久违的,树林的清香和动物的体味之外,我嗅到一种奇妙的,危险的味道。
似乎许多厉害的猛兽环伺,缩小着包围圈,蠢蠢欲动,向我逼近。
但是一百头,一千头发怒的棕熊或大象,也不能给我这样巨大的,隐而不发的危险逼近的压力,我不惧怕熊和象。
那是一种无形的东西。
我现在是人形,无法知道得更多。
如果有必要,我会变成兽形,如果是为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