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门有两层,都是厚重的钢板大门,辄辄向两旁开启的时候,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进了坊门之后,又开了一段,在一座巨大的异形建筑前停下,这建筑修得像个趴卧的猛虎,平整的条石台阶一路通往虎口,也就是入口,每一级台阶两端,都有黄金的白虎纹样嵌入石中,那纹样也是汉代的画像石风格。
肥唐伸着脖子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中国古代四大神兽,白虎方位在西,属金,造这个建筑倒也在情在理,只是,是用来干嘛的呢?
他做生意出身,特在意风水,一想到进这建筑就要通过“虎口”,就觉得怪不吉利的。
赵观寿先下了车,拄一根黑铁拐棍,顶端把手铸成鹰隼形状,早已被摩挲得发亮,昌东他们也陆续下车,李金鳌从没见过这么大阵势,两臂各挟抱一只j-i,激动地一直吞口水。
赵观寿看向叶流西:“要不要送你的朋友们先去休息?”
叶流西指了指那个建筑:“这是什么地方?很机密吗?”
赵观寿表情漠然:“也就相当于关外的……博物馆吧。”
肥唐赶紧小声撺掇叶流西:“西姐,我想看哎,能不能通融一下?”
叶流西回答:“我的朋友们跟我一起。”
赵观寿默许,拄着拐杖拾级而上,李金鳌兴冲冲地也想跟上去,被边上的人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昌东他们进去,心里羡慕极了:听说黑石城内的大博物馆,包罗万象,甚至有专门的妖物陈列馆……
真是百年难遇的机缘啊,还是运气不够,临到门口被拦下了。
——
进入大厅,足音空旷,还真是有大博物馆的风格,高处流光渐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玉门关内的地图。
不愧是高层专用,这地图,比街面上看到的那些要详细多了。
赵观寿看向叶流西:“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没关系,走完这一圈,也就差不多了解了。”
他示意了一下那幅地图:“当年进关,黑石城是最老最大的盘距地,因为地势绝佳:两座山,如同两道胳臂,环绕出一大片山间盆地,其中一座叫黑石山,我们采石用以筑城,另一座,叫黄金矿山,是出产什么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真是老天赏饭吃,直至今天,黄金都还是全球可用的硬通货,昌东想起行走关内外的皮影驼队:哪是做生意的啊,分明腰缠万贯的大买家。
赵观寿领着他们往前走,这一次看到的,是个玻璃展柜,里头有十来个皮影人,和皮影棺里看到的一样,着各色服饰,有汉时的短褐、唐代的葛布圆领袍衫、清朝的马褂,还有穿白背心外搭工人服的,或站或立,表情各异。
而展柜的背景图是……黄土土台林立的司马道,上空有数只睁开的眼睛,似乎在警示逡巡。
赵观寿声音平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和关外生活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过得更好。老李家的皮影秘法,可以让皮影人和人几乎一样,那些新奇东西、机巧玩意,钱都能买到,不过近百十来年,确实是落后了——外头的科技发展太快,有些东西不好学,有些只能学个皮毛,有些就只能拿成品来用。”
见他又要往前走,昌东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司马道,是怎么回事?”
赵观寿看了他一眼:“你问的是皮影人的墓葬群吧?”
“皮影人跟人相似,但比人娇弱,风吹雨打,难免损耗,温度有了变化,会变形,受潮了养护不好,又会生霉,用一段时间,就会有新旧更替。”
“我们感念它们的功劳,虽然不是人,也让他们入土为安,放入棺箱之后,有沙葬眼为他们筑坟——沙葬眼怜死护死,相当于墓葬的守卫,万一有个风蚀水侵,也能及时修护。”
原来如此,昌东有些感概:世上好多孤坟,兽扒水冲,无人打理,坟头cao都高到了半身,两相对比之下,有沙葬眼拱卫,运气还算不赖。
接下来看到的,是一块大而方正的画像石,皮影棺上也出现过:汉武帝隔着幕布,面色凄然,另一头的美人以袖掩面,哀哀哭泣,边侧有六个横写的篆字——
流西骨望东魂。
叶流西嘴唇有点发干。
赵观寿说:“这六个字,正着念可以,是流西骨望东魂,反着念也可以,是魂东望骨西流。”
“当年,李少翁招魂,李夫人知道汉武帝‘绝妖鬼于玉门’的计划,问皇帝说,关内关外,是否真的从此断绝,汉武帝回答,流西骨望东魂可破。”
“这六个字,是老李家皮影秘术的精髓所在。”
叶流西忍不住:“这流西骨,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赵观寿答非所问:“我们继续往下走。”
这一次,是一面顶天接地的铜浮雕壁画,长宽都近十米,画面纷乱,剑拔弩张,像是铜水起伏时,瞬间被大风吹干,人走在下头,倍感压抑。
赵观寿仰头看壁画,灰白色的胡髭微微颤动,握住鹰隼拐杖的手上,青筋顶起干皱的老皮。
叶流西问:“这是什么?”
赵观寿的声音感慨而又沧桑:“这画,画的就是兽首之乱。”
“千余年前,日现南斗。最初,还没有无字天签的时候,签家人用蓍cao和龟壳为汉武帝卜卦,卜出南斗破玉门,意思是南斗星现,届时皮影秘术失灵,皮影驼队全部瘫痪。‘流西骨望东魂’将尽归一人之身,这个人可以进出玉门关,也必将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