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坦然地点点头:“我想,我和我娘很像,小姨是明白我的。”
裴阮儿叹了一口气,哀伤地看着期思:“你倒是更像奉锦姐姐。”
期思心中蓦地一震,裴阮儿心思细腻,赤子之心,反而总能看得最真。
他笑笑:“我知道小姨是站在我这边的。”
裴阮儿深吸一口气,有些哽咽:“裴家罪孽太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做这事的人是你——这便是天道轮回罢。”
期思神情郑重:“小姨深明大义,这回便仰赖小姨的决定了。”
裴阮儿伸手握了握期思的手,神情悲伤又坚定:“裴家有一本簿子,名叫‘守夜’。”
期思抬眼看了看,厅内的下人都已被遣散,屋中炭火温暖,橙红寂静。
“守夜”,是裴家的账本,不单是神影卫,也有裴家本身的账。
账上一笔一笔记的不是银钱进出,而是人命。裴家杀过的人,都记在上面。
既是死人的账,人死如灯灭,一眠永夜,此账是谓“守夜”。
“我虽有意疏远裴家,但我爹到底是跟大伯一路的,他总会有意将裴家在做的事情告诉我,大概也是为了将来有什么变故,我手里能有一些筹码——可我早就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裴家了。”
裴阮儿的夫君对她很好,两人情投意合,并且很幸运地,她嫁的人与裴家的利益没有冲突。
但裴家带给裴阮儿的痛苦却依旧笼罩着她。
两人都没有说,但期思知道,裴阮儿必然对裴信下令杀死自己一双女儿的事情有所了解。
裴阮儿坚持要即刻回去,期思没有拦,目送马车原路折返,在街角消失,车轮在街道积雪上留下印记,昌煜城中百姓此时方醒,冬日阳光照得檐下冰棱闪烁。
照例到了江烜屋子里,期思给昏睡的江烜喂了一颗护心脉的丹丸,坐在屋内书案旁,沉思之间,屋门打开,元酀高大修长的身影裹挟了屋外清冽气息,一身劲装,大步进来。
期思抬头看见他,起身迎上去,元酀向来凌厉的英俊面容上浮现淡淡笑意,将期思抱进怀里,期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冰雪气息,笑道:“比我预想的回来的早。”
元酀吻了吻期思发顶,笑笑说:“有飞光的功劳。”
元酀没有耽搁,期思拿过药,给江烜服下,召来府中得力仆从,让他们仔细照看,便立即进宫去给荣王送药。
烈山北宗顶尖江湖高手云集,霄天宗更是毒蛊之门,解药见效很快,江烜和荣王休息几日便能完全恢复,肃帝心情好了许多,宫人朝臣纷纷松了口气。
江荀衍自然也是心疼江烜的,江烜无碍,他也就放心继续忙了,江烜倒是不甚在意:“一觉睡起来就好几日过去了,当真是头一回。”
期思只让他安心养身体,接下来的事情,江烜和元酀都不便插手了。
这几天里,期思睡眠一直不好,不知是不是担心江烜和荣王,又或者走到了这一步,是真的无可回头,便忍不住在梦里也思虑不止。
元酀看他几日不见就憔悴了些,这是前所未有的,傍晚直接带期思回了官驿,让他换个环境,不要整日不停琢磨那些事。
晚上,期思换了地方,突然更加睡不着,没惊动仆从,起来燃起灯,捧了本诗经,披着外袍坐在榻边随手翻着。
元酀本在隔壁,却不一会敲门进来了,期思看他走过来,问道:“你也没睡?”
“手下的人告诉我你睡下又起来了,我过来看看。”元酀抽出他手里的诗经放到一边,将期思抱回去躺好,“就猜到你这些天没怎么好好睡。”
第100章 裴勋
期思笑了笑,看着元酀在自己身边躺下,旁边燃着一盏温暖烛火,元酀锋利又妖冶的面容轮廓罩上一层朦胧,期思侧身朝元酀,目光描摹着元酀侧脸的弧度,心里倒是安定下来,闭上眼睛试着入睡。
待期思睡着了,元酀熄了烛火,但半夜里期思又被噩梦魇着了,翻来覆去,一身冷汗,元酀被他的动静弄醒,将他牢牢抱在怀里,轻揉期思手心穴位,期思醒过来,片刻后清醒了冷静些,声音微微沙哑:“元酀,我梦见裴信一脸血,咒骂我。”
元酀声音低沉好听,在他耳边安抚道:“只是梦,不要多想了,忘掉它。”
期思声音断续,喃喃说道:“他说我和他一样,亲手葬送血亲……”
元酀知道他是从噩梦里醒来,并不是清醒话,只是果断告诉期思:“这是两回事,你没有错。”
耳边笃定的回答驱赶了梦中裴信的怨毒,期思这才又闭上眼睛,身边元酀的体温让他感到踏实,后半夜总算安稳睡去。
早上醒过来,期思发现自己紧紧抱着元酀,轻轻松开手,元酀察觉他醒来,手臂收了收,将他往怀里一按,揉了揉期思脑后乌发,才松开他让他起来。
“你是不是没睡好?”期思坐起来,低头看着元酀,他头发轻轻散在肩头,躺着微眯眼睛看着期思,这副面容怎么看都十分惊艳。
元酀枕着左臂躺在那里,右手握住期思的手,指间交错,格外惬意:“昨天是最近睡得最安稳一天。”
期思璨然一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时时挂念着你,你和兰阳走这一趟,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