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经过白发老太那个小县城时,下了车,去了那条护城河。
唐春生不知她的用意,那个白发老太来求她一次后,似乎是放弃了之前想改造后人的念头,后来再无联络。
护城河里已经没有了水,那次洪水来去匆匆,至今专家都不能将原由说得十分确切。这次姜入微不敢再随便拿东西在地上划了,只牢牢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唐春生走在堤岸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吹寒风。
她想起她妈来。昨天是她的生日,她没有去那边,不知道弟弟该怎么失望,也不知道她妈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刚从奶奶那里回来,心中还一片柔软,想着总是做一场女儿,这次回去,就去看看她,以后也要试着和她慢慢修复关系。她和唐春生这样的陌生人都能从不顺眼到顺心意,血脉之缘还能更差劲吗。
何况唐春生说都是注定的,那她们这场母女缘也是注定的。
从堤岸上下来,离白发老太的屋子越近,姜入微越有种不自在的感觉。想到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那屋子如鬼似魅,便忍不住嘀咕:“不是说她是沙漠里的沙鼠吗,那应该很喜欢干燥的环境才是,怎么总是把家里弄得阴森森的。”
“老鼠爱打洞吧,洞里当然是黑的,这样想就不奇怪了。”唐春生倒不以为然,“你没看那条美女蛇还要去冬眠吗。”
姜入微顿时又有些异想天开。她们班有个男生特别喜欢睡觉,简直可以随时随地就睡死过去,他难道是树袋熊之类的品种?
两人牵着手,等到白发老太屋门前时,唐春生的手刚刚放在门上,门便开了。
屋外冬阳温暖,面前扑来的却是一片潮气。
姜入微打了个冷战,一时却步。就算喜欢黑暗,也会喜欢这样的潮湿吗?
白发老太仿佛听到她的心声,突然缓缓道:“都是报应。”
姜入微心中微震。
唐春生却是没什么感觉,抬腿便进去了。在她的眼里,所有的化形后生物都一样。就算她如今是凡人身,但根源毕竟出自天上,非地上可比。
姜入微忙不迭地跟进去,不由舔了舔嘴唇,问道:“什么……报应?”
白发老太的衣着更加臃肿了,整个人都包裹在厚重的大衣里。大衣似乎太长了,依然有一截拖地,而她的头发却还是盘得那样工整。她慢慢地过去点油灯,眯着眼看着烛火摇曳,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她不过是沙漠里的一只小小沙鼠,跟着小伙伴们日伏夜出,整日忙着找吃的还要忙着贮备粮食,有了点闲时便与同伴互相梳理梳理毛发玩耍玩耍。
她本该那样度过她短暂的一生,虽短,想必却快活。
然而有一天沙漠里刮起了大风沙,她循着本能东躲西藏,最后来不及回到洞穴里,还是被掩在了沙下。
她现在都还依稀能够记得那时的风声,像呜咽,又像狂吼。
后来,风声小了,流沙也静止不动了,她在沙里拼命的挖着,希望可以从沙下逃出来,然后,她就挖到了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
像洞穴,又不似洞穴。她们生存的洞穴不会如此巨大,也不会修得如此工整,更不会有阳光从那个位置投递进来,照亮了一室。
更不会有……
后来她开了智,才知道那是人。
但又不是人。
她看见那个人类的少女由一支画笔幻化而成,侧对着她立于半空中,长长的裙摆直直地垂着,偶尔无风自动,扬起时露出纤细的双足。少女的手上执一支奇怪的笔,在墙壁上添着什么。
而那墙壁之上却已经有了一幅画。当年的她只看了一眼,便退回来时路,用小爪子把头摁在了沙里,浑身瑟瑟发抖。
然后,她听到那个少女的声音,缓慢而沙哑的:
“我愿你永远存于画壁上,直到,我来见你。”
过分的好奇迫使她还是抬起了头,她便看到那少女的表情,即使只能看到半边脸,也依然清晰的在阳光下暴露着。
她看不懂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可突然之间,那面墙上泛起一片斑斓之光,如天边的晚霞,如七彩的霓虹。那片光粼粼然,如梦似幻的,将整个洞穴都笼罩了进去,那名少女被包裹在其中,人影逐渐模糊,甚至连她这只小小的沙鼠也被照映到了。而她几乎是在瞬间便开了智,开智后的第一个记忆,便是读懂了那个少女的表情,一切都是无师自通。
而爱恨,也无师自通。
☆、五七章
“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我也原本不该有那份开智的机缘。”白发老太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像在被打磨的粗糙砂纸,听在人的耳朵里并不是那么舒服。
然而机缘这个词姜入微太熟悉了,比如自己。
那么,机缘是注定的吗?姜入微皱起了眉,但白发老太却似乎还沉浸在她的回忆中。
那阵璀璨的光芒散去了,那名少女也随之消失在了洞窟之中,她则在那个洞窟里醒了又昏昏了又醒,煎熬了不知多久,意识才完全清醒过来。她在吹起的沙砾下捡到一片金箔,觉得金灿灿的,像阳光下的流沙一样好看,于是就叼着从来时的洞口钻了出去。
而从始至终,她都没再敢抬头看画壁一眼。
然后等她从洞口钻出来时,她立时就有些后悔了,应该再找找的,说不定有更多的金灿灿的东西。可是等她再回头,流沙如海,起伏波澜,哪里还有什么洞口。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