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记仇,而且一记就是多年。
以前萧战不知情仇滋味,可自打盛迟暮嫁给任胥,这么多年,萧齐的心底的痛与恨,他已越来越能感同身受。
萧战乜斜着眼,浸湿雨水的黑发淋漓躺着水,盛开着绯红牡丹的软毡晕开宛如淡墨般的色泽,此时被五花大绑成为阶下囚的是他,风水轮流转,那个在萧家如今睥睨众人的,换了是萧齐。
听说,萧齐将自己的母亲囚禁在了阁楼里,两个兄弟也被锦衣玉食地供起来,只是如同养着两个废人罢了,除了衣食之事,他们没有丝毫自由,甚至每日走出房门的时辰都有限制。若依照萧战的性子,看不顺眼的人,得罪自己的人,最多一刀杀了便是了,他没想到萧齐其实比自己要心狠得多。
萧齐握着一柄玉骨精致的折扇,水墨扇面,坠着一条鸦青色的长穗子,他半蹲下来,宛如一道阴凉覆落,萧战哈哈一笑,“大哥赢了!可你不要忘了,你也不过是借了任家的势力罢了,如今更不过,是丢盔弃甲被削去王爵的一只丧家之犬,大哥把任家的这点怜悯当做宝,岂不令九泉之下祖宗蒙羞?”
萧齐不怒,反而挑唇,“拜你所赐。”
此时萧战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堂下,满院萧疏,即便是这高墙大院之中,也确乎不见新绿,并州确实是不毛之地,但比起身首异处的平南王,和落入自己手中的萧战,他的结局他很满意。
萧战是在出关之时被人扣下的,任胥的人已经越来越精明能干,萧战没躲过太子的耳目,他并不觉得冤,唯独没有料到之事是,任胥竟没有令人当场杀他,而是将他送到了并州萧齐手中。
果然任胥知道,这世上谁才是最恨他,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血的人。
借刀杀人,果然高明。
萧战与萧齐之间的结解不开,积了二十年的恩怨,即便萧战还有舌灿莲花之能,也自知无法在萧齐手下幸存。
能不能死得体面一点,这才是未知数。
萧战干脆坐下来,不以为意地道:“兄长既恨我入骨,不如一刀了结干净。当年在军中,你不敌我三招,我叫你出了丑,贻了人笑柄,这事我也替你记着,对了,”他知道萧齐的软肋在哪,“那个女人的滋味很好,是我这辈子吃到嘴里的最满意的一个女人。”
话音一落,萧战的肩膀立即中了一刀。
他吃痛地拧眉,原来萧齐手中的折扇,竟是暗藏玄机的一柄利器。
萧齐面孔森然,宛如炼狱之中的修罗,目色猩红,手握着扇柄,将扇尾处突出的刀刃一寸寸扎入萧战的肩膀,鲜血四溅,萧战吃痛地咬住牙齿,但从始至终不说一个字,额头冷汗涔涔,那血一路蔓延下来,萧齐才微微一顿,一字一字道:“把你方才说的话,都咽回去。”
“不咽。”
萧战嘲讽地挑唇,“你的女人,在她献祭给我的那个夜晚就说了,即便是床上的功夫,你也输给我。”
“萧战!”
萧齐的刀往下又深了三寸,刺目的血,如同火山爆浆般汩汩地喷薄出来,萧齐素净的手,已是满手血腥,萧战脸色惨白,痛苦地咬着牙肉,还是不说一句软话。
失血过多,萧战的脸色灰败下去,仿佛被抽干了,放空了,最后只剩一具躯壳,僵硬地倒下来,睁着眼睛躺在血泊里,而萧齐失神地看着握刀的手,嘴唇颤抖。
许久之后,下人问尸首该如何收殓,萧齐的嘴唇吐出并不连贯的两个字:“扔了。”
第70章
很多年前, 敛妆随着母亲初来王府时,还是个梳着总角髻的丫头,湖蓝短夹袄, 眼如滴翠, 盈盈可爱,她年纪小不懂世俗, 甚至不知道王府和她的家,到底有着怎样的天渊之别。
那就是萧齐和敛妆之间最大的悲剧所在了。
他喜欢她像闲云野鹤不为名利所染的性子, 在压抑深沉、人心诡谲的王府里, 就像照入萧齐生命里最清朗的光。
可惜她被母亲发落给了萧战, 丙辰年的七夕夜里,他命人抓了萧战锁在后院的敛妆,两人在南湖碰面, 那晚池边柳树落尽了纤叶,那晚的月色也不明朗,只有远处一簇簇的灯火,隔着迷离烟水, 辉煌灿烂。
那晚,敛妆一直等着他,在萧齐来之前, 她就描好了时下最火热的螺子黛,挽着妇人发髻,盛装而待。
她知道萧齐心疼如绞,她何尝不是?
只是命运开了这样的玩笑, 她没能力反抗罢了。她被夫人下了mí_yào,错将萧战认成了萧齐,迷迷糊糊被萧战占有了,成了萧战名义上的妾侍,她无能为力,也不能挑拨萧齐和王妃母子反目。
她想她应该同他断了情分。
南湖的石桥上氤氲着薄雾,佳人美眸婉转,对匆匆远来的世子福了福身,“大哥。”
她是萧战的妾了,那声“大哥”让萧齐生生钉在原地,他一步也挪动不得,隔着中间窄窄的石桥上那三块青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瘦了,憔悴了,也更有风韵了,高挽的乌发象征着她的身份。
敛妆一笑,“大哥抓我来做甚么,我还等着四公子,他说今晚要来我房里的。”
萧战有三房小妾,她并不是唯一,可她那副渴盼着男人来垂怜的娇态,让萧齐犹如万箭穿心。
他惨笑道:“好,你如今心里有他了?”
敛妆又行了一礼,“谁是妾身的夫,谁便是妾身的天。以往妾身是世子的丫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