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澜问:“老丁是谁?”
“书店老板姓丁,”翟心荷耐心地说:“他收书拿多少钱你就收着,别讨价还价,他身体不好,日子过得紧巴巴。”
傅澜听话地表示知道了。在他心目中,奶奶翟心荷是个温柔乐呵的人,应书晓和傅立得知傅澜体质特殊把他送到爸妈这,为的是军属大院的正气能镇妖邪,可想不到的是,翟心荷的一举一动对傅澜一生的影响是最大的。
人生某些转折,有时来自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
翟心荷是大家闺秀,在军属大院的小孩拿着一条长长的甘蔗满街啃的时候,她把甘蔗削成拇指大小,整齐放在碟子里,让傅澜吃。
傅澜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翟心荷刮着他的鼻子说你在换牙,啃甘蔗牙齿要往外掰,怕你以后的牙齿不整齐。
翟心荷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对谁都没红过脸,大院里挨揍的小孩都羡慕傅澜有这么好的奶奶。
傅澜跟着谢依帆往旧书店送了几次旧书,丁老比外头便宜,生许是生病的缘故,丁老板的脾气不好,说话声音嗓门大,谁还书超过期限,补上延期费后还得被他唠叨几句,傅澜有些不喜欢他。
有一次丁老板得知傅澜是翟心荷的孙子,坚持往他兜里塞多几块钱,直到后来,傅澜才知道奶奶一直私下帮助他。
丁老板一个病号,孤独地守着旧书店。
傅澜从班上女孩闲聊中得知丁老板以前是个学生,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住在现在的书店里,家里穷得响叮当。丁老板一心想考大学,可老母亲病重,他一咬牙暑假去建筑工地干活赚取生活费。
丁老板干活认真吃得了苦,老板便派他去高空做贴围墙瓷砖的活,一天下来能多领几块钱工钱。他咬咬牙,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丁老板努力克服恐高的情绪。
即使日进一斗金,生了病,医药费是日出十斗金,无底洞,填也填不满。
丁老板孝顺,舍不得娘亲痛苦,自己再苦再累也不能放弃治疗至亲。
长期的高空作业和吃不饱饭,一个大热天中午,太阳毒辣烤着焦黄的大地,干了一上午活的丁老板,一个头晕目眩,双脚踩空,生生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
脊椎骨断裂,下半身瘫痪,终生与轮椅为伴。
丁老板的母亲接到噩耗,痛哭泣流捶胸说都是我的错!我害我儿!
几天后,邻居没看到老太太哆嗦着双脚去医院照顾丁老板,顿感不对,凿开门,邻居就看到老太太身躯不自然地跪着,她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门把上。
丁老板一个昏迷起来,发现自己没了娘,终身残废。
工地老板赔了几十万,可对于一个终身残疾的丁老板来说,只是车水杯薪。
出院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丁老板以家为店,做起收旧书的营生。
第97章 旧书店(五)
小镇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聋哑女人,蓬头垢面,满身是伤,见了谁都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巴做出辱骂状,指手划脚攻击性十足。
聋哑女人徘徊在小镇任何垃圾桶附近寻找一点残羹剩饭填饱肚子,她身上散发着食物腐烂恶臭和酸味,大人小孩经过她身边都捂住鼻子,味道确实熏人。
因为她,翟心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动手揍了傅澜。
军属大院小孩常常一起上学放学,小学生正处于善恶莫辨,又开始有了自己喜好的年纪。
他们不喜欢满身泥土的聋哑女人,只要遇见她,带头的孩子王,一个长傅澜两三岁的男孩,捡起身边的小石子往女人身上丢,让她滚出小镇,有多远滚多远。
身边的孩子纷纷效仿,捡起身边任何能丢的东西往女人在的方向砸,傅澜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看着女人左闪右跳,无助地张大空洞的嘴巴朝他们发出无声嘶吼,孩子们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这一幕被去买菜回来的翟心荷看见了。
当晚回家,傅澜才知道自己平日温柔慈祥的奶奶不好惹,动手打人的力气毫不比当兵出身的爷爷轻。
以前傅澜闯祸,傅国魂动手揍他,翟心荷跑出来救驾,挡在孩子面前坚定地说,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干嘛?解决得了问题吗?
这一次,她亲自用拳头教傅澜做人的道理,飞舞的鸡毛掸子打得傅澜哭爹喊娘。傅国魂从军队回来就见到眼前凶残的一幕,他的老婆子已经很久没发过脾气,连自己的儿子都舍不得动手打的翟心荷,居然打起了孙子,连忙问事情缘由。
翟心荷怒气冲冲地说明了一切,傅国魂沉默了一会,加入打孙子的行列,揍得傅澜鼻青脸肿。
翟心荷瞪着傅澜严厉地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注】不是每一个人生来都有副健康的身体,有一对疼爱孩子的爸妈,有一个富足的家庭环境。最不能耻笑的,是身带残疾的人,他们自己没办法,无从选择。你一个人健康的人去欺负残疾的弱者,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好汉!永远不要凭一个人的表象去判定他的一生,你怎么知道一个人满身伤痕或者笑脸盈盈的背后,藏着怎样凄凉的人生故事?
一个人永远无法揣摩别人受的伤痛,正如奶奶我腰痛了,你知道我难受,但你体会不会那种腰疼到站不直、走不了路、彻夜难眠的痛苦!
今天我打你,是要教你堂堂正正做个男子汉,明天给我道歉去!否则不许你进家门!”
傅澜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