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若他身上只有纪钧的一魂一魄,为何姜潮会成千上百次梦见玄机峰上的景色?修士皆知已经破碎的魂魄并无半分记忆残留,只木然无神全无用处。
但那峥嵘山峰清寂瀑布,姜潮好似见了成百次上千次一般,历历在目极为熟悉。他好似闭着眼睛,就能找到玄机的位置,亦知晓在第三排书架之后就藏着一处暗格。
若他不是纪钧,那他又是谁?姜潮忽然惶恐又迷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夕歌绮丽惊人的面容越凑越近,几乎是呼吸可闻。
杀掉他,只要杀掉他,师尊就能复活。只需要一道剑光罢了,这筑基四层的无用之人根本挡不住。顾夕歌心底有个声音正在催促他,一下一下急促又诱惑。
横竖你都已经是弑师堕魔的叛徒,被整个九峦界万般鄙视。你既能为了封锁心魔杀掉那七只无辜的狐狸崽子,再杀一个并无过错的少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魔语气轻缓的蛊惑着顾夕歌。他周身环绕的魔气立刻因此兴风作浪,瞬间化为一匹遮蔽了天地的暗色幕布,极快速又极轻捷地铺展开来,甚至遮蔽了那皎然如水的月光。
那白衣魔修情不自禁将手放在姜潮的脖颈上,少年人的脖颈脆弱极了,其下却有鲜红的血液暗中流淌。
不,也许这般一下下掐死那少年更好一些。只要他杀了姜潮,自己那对师尊的求而不得与苦苦追寻,都会瞬间化作泡影再不能纠缠他半分。
自己重活一次,已然看清那天命对他从不怀好意。它给予了顾夕歌逆转前途的希望,却有轻而易举地将他击落在深渊之中,深黑凝暗半分光亮都没有。
顾夕歌已然不敢奢求太多,他只愿纪钧活着,完完好好地活着。为此他就算舍弃一切都心甘情愿再所不惜,杀了区区一个少年又算得了什么?横竖只是与冲霄剑宗闹得更僵一些罢了,然而他早就回不去了。
但那本该惶恐不安的少年却定定望着顾夕歌,目光笔直如剑冷然若霜,几乎与纪钧当年一模一样。
与师尊一模一样,顾夕歌颓然地垂下了手。只此一点,姜潮便绝不该死在自己手上。他已然杀了师尊一次,还要再杀他第二次么?
纵然那一魂一魄附于姜潮之身,却依旧完完好好地存活着。若是师尊复活之后,又岂会愿意见到自己为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少年?
且姜潮是他认定的洞虚一脉传人。纵然开始之时自己不怀好意,到了此时顾夕歌却骤然发现那原本已该消散的宗脉之情依旧存在,魂牵梦绕引得顾夕歌不能安宁。只为了冲霄剑宗,又为了师尊,他甘愿放弃。
顾夕歌直截了当地背过身去,那遮蔽了天空的森然魔气又重新收敛到他身边,观其颜色竟明澈了两分。霜一般的月华映在沙滩上,照得每一粒沙子都是洁白的。
姜潮刚缓过神来,就发现顾夕歌不见了。那白衣魔修来得迅捷走时亦是消无声息,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姜潮,姜潮!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远处有人急急按落了剑光,杨虚言一见那少年完完好好立在沙滩上,一颗心便安定下来。
“我就说陆重光没事挑拨离间,真是令人不齿!”杨虚言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絮絮叨叨片刻不停。
姜潮却不知在思考什么,只皱着眉头并不答话。
星云派的北季峰也有这样好的月光。
李慕青仰望着那明澈如水的月色,轻声细语道:“那孩子如此抉择,也算未辜负你一番苦心。”
她身边却有一盏精致的青铜灯靛蓝火焰幽幽燃烧,无风亦起摇摆。
第126章
宁桃红就坐在那棵开得极艳丽又极繁盛的桃树下,一颗颗将袖囊中的灵石堆在石桌上。
这年轻修士目光温柔,清秀面容上是满满的疼惜与怜爱。若让平常女修看见他此时的眼神,定会心弦波动两颊微红。
然而宁桃红用这种凝望情人一般的眼神含情脉脉看着那千余枚堆在石桌上的灵石,他用手指将那灵石堆成小山又重新推倒,简直无聊得很。
数来数去依旧只有两千三百一十二块,定是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父偷拿他的灵石。他明明将那袖囊藏得好好的,倒不知那女人又从哪翻了出来。
宁桃红立刻恼了,他冷哼一声道:“李慕青,你又偷拿我灵石!”
那青衣女子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将一座青铜灯盏推翻又扶起。她一听此言,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师父拿徒弟的东西怎么能算偷!”
随后李慕青眉心一簇,立刻有了三分柔弱之感。她泪盈于睫轻声细语道:“我养了你足足七百年,谁知你竟能为了几百块灵石立刻同我翻脸,我真是养了好一只白眼狼。”
旁边却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瞧瞧左边又看看右边,细声细语道:“师祖不要伤心,等彤彤长大了会好好孝敬师祖。”
“哎,彤彤真乖。”李慕青立刻笑眯了眼睛,她在那小女孩头上揉搓了两下,又将她轻轻抱起放在膝上。
师尊这颠倒是非故作可怜的本事,自己怕是永远及不上她。天知道在彤彤眼中,自己是个多糟糕的师父。宁桃红冷冷斜了那小女孩一眼,她便极乖顺地挣开李慕青的怀抱,微微行了一礼径自去了。
“李慕青,你若是缺灵石花,